起初玲玉非常掛念這個小弟,一有時間便去看他,詢問其生活起居如此種種,並拜托左右鄰舍幫忙照顧一下這個孩子,揚州城郊居住之人皆是淳樸鄉民,照看孩子之事自然答應下來。與玲玉的擔憂不同,小靈楓剛居住的幾天,便與周邊的孩子打成一片,因為知書識禮,也頗得大人的喜愛,常常邀其一起共餐。
樂師也有些工錢,不過紫軒閣主人見靈楓太小,給他一個樂師名分便可,工錢之事決口不提。客人雖多,玲玉收入並不多,大部分都進了紫軒閣主人的私囊。雖玲玉變賣首飾湊得些銀兩給靈楓,不過這始終不是長久之計,幸好靈楓吹得一手好笛,借此之長,待紫軒閣樂師收工之後,便在江畔吹笛,來聽的人都喝彩,自然有些闊綽之輩或出於憐憫之心的看客,都會給予寫錢財,雖然不多,但生計夠用。“靈楓,你受苦了,姐姐受據於這煙花之地,幫不了你,你須得好好照顧自己,不與別人爭強鬥狠,念好聖賢之書便可,待到加冠之時,姐姐定會湊齊盤纏,助你進京趕考,考取功名,便能出人頭地,靈楓這麼聰明定能中個狀元,到時候定能去個千金小姐,能看到你成家立業,姐姐就滿足了……”玲玉摸摸靈楓的頭,眼中充滿關愛。此時玲玉和靈楓皆赤著雙足坐在船頭,靈楓踢踏著江水,江水微寒,心中卻不勝溫暖。
“阿姐,放心!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個地方的!”靈楓抬頭看了一眼那抹始終帶著哀愁的嬌顏,心中暗自下定決心。
“靈楓,姐姐唱歌給你聽好不好?”玲玉嫣然一笑。
“嗯嗯!”靈楓使勁點頭,隨即又道:“不許唱那種傷感的!”
“好好好,都依你!”
夕陽斜照,江上的遊船不減反增,玲玉玉足輕輕的在江水之中蕩漾,踢起金珠粒粒,她便在晚風之中,放開歌喉唱到:“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江邊垂柳映斜陽,確實好風光,遊人過客多在這江畔駐足,與姐姐別過後靈楓心情正好,隨即抽出竹笛席地而坐,從懷中掏出一塊破布,擺在自己跟前,之後便嗚嗚的吹起笛來,笛音輕快愜意,正是方才玲玉所唱的《玉樓春》。
當今朝廷重武輕文,揚州此地多是落魄書生懷忿才子彙集之處,滿腔愁緒無處可泄,便在煙花之地舞文弄墨,皆是為了排愁解憤,江畔彙集之人也差不多如此,此刻聽得美妙笛音,賞得美景,心中大快,隻覺得才情無限,重拾當朝為官之信心。
曲畢,丁零當啷幾聲過後,破布上堆了一大筆錢,雖說多是銅板,但也破天荒的多了幾塊碎銀子。見少年沒有再來一曲的意願,圍著的眾人也便散開了。靈楓清點了一下錢幣,將銅板串在繩上掛在腰間,剩下的碎銀子就準備用破布包起來留著以後再用,正準備收拾之際,忽然從旁邊伸出一隻髒兮兮的小手將一塊碎銀子抓去。
靈楓轉頭怒視,隻見一個皮膚黝黑濃眉大眼的少年笑嘻嘻的看著他。那少年一身布衣,一看便知也是窮苦人家孩子,他不是別人,正是城郊老張家的孩子張富。
見靈楓臉上有怒色,張富也不開他玩笑,將銀子擲到靈楓前方的破布上,笑道:“靈楓,掙錢了怎麼變得這麼小氣了,不就是塊碎銀子嗎!我去捉一隻山雞就換來了……”
靈楓將碎銀子包好,塞入懷中,沒好氣道:“說得倒輕巧,怎麼沒看見你抓到過?”張富麵色脹紅,靈楓說的是實情,一時之間不好找話來反駁他,幸虧他臉麵較黑看不大出來。
“算了,不說這些了,你也別怪我小氣,我這些錢是要留著買東西給我姐的,不過今天也著實賺得多,請你吃揚州拉麵怎麼樣?”
張富笑道:“好啊,就吃揚州拉麵!”
兩個少年相視一笑,向麵攤奔去。“好飽好飽!”
“你都吃了四碗了,還不飽,那我真不知道怎麼說你了!”
此時日已落西山,不過揚州城中處處燈籠高掛,燈火通明仿若白晝。一老道跌跌撞撞走來,雖說身穿道袍,不過甚是髒亂,也不知多久沒洗,一隻手拿著酒葫蘆,時不時的向口中灌幾口酒,眯著眼睛,口中說著胡話。見老道走來,路上行人紛紛避讓,隻是靈楓側著頭和張富說說笑笑,也沒看見這老道,徑自撞到他身上,老道歪歪斜斜退了一步沒倒,反而是靈楓撞了個踉蹌,一個不穩坐在了地上。
“臭道士,真晦氣!”靈楓嘟囔一句,揉了揉屁股,踢了在一旁看笑話的張富一腳,便繼續向前走去。走了兩步,隻聽得身後那老道笑道:“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哈哈,看不穿……”靈楓回頭一看,卻不見那老道身影,心道:“莫非見鬼了?”心中一驚,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身後的張富隻得快步跟上。
走了一會兒,和張富胡亂扯了一通,他本是小孩心性,轉眼間便把老道的事情忘了。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回城郊也沒什麼事做,還不如在這揚州城中尋點樂子,如此一想,靈楓便問道:“這麼早回去,不好吧,張富,揚州還有甚麼好玩的去處?”張富笑道:“你可真問對人了!今晚城南戲園子裏有‘武鬆打虎’,好看得緊,不如咱兩個就混那去看看?”靈楓啐了一口道:“那戲園子進去就要十兩銀子,哪裏是我們這種人能進去的!”張富嘿嘿一笑:“跟我來就是,你不說我還忘了,這戲就要開唱了,咱們快去!”說完,便拖著靈楓往城南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