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繼延:近代湘商興起於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之後,中西文化與製度發生激烈碰撞、國難當頭之際,因此有兩個鮮明特點:第一,大都“心憂天下”,有很強烈的社會責任意識,從首倡“師夷長技以製夷”主張的魏源,到興辦國內第一批近代官辦工業的曾國藩、左宗棠,無一不是湖南人。風氣所及,早期湘商大都是亦官亦商,或者既是革命家也是商人。而改革開放以來,很長一段時間國內投身慈善公益事業的“首善”,也都是湖南籍的成功企業家。第二,在追求創新上狠下工夫,早期如民族化學工業創始人範旭東,近期如以三一重工為代表的“工程機械湘軍”,都是通過技術創新占領產業製高點,贏得世界聲譽,此外還有近年來笑傲文化界的“出版湘軍”、“廣電湘軍”,無一不是銳意創新的代表。
問:與各大傳統商幫相比,湘商曆史較短,根基尚淺,它有哪些比較明顯的弱點呢?
伍繼延:湖南人性格鮮明,他們的優點往往也是弱點。比如湘商過度的“心憂天下”,很容易走到另一個極端,變得太關心政治,甚至會有些盲目。近來有位知名的共產黨員民營企業家,公開說“我的一切隨時可以獻給黨”,這跟黨和政府當前對待民營企業的政策,明顯背道而馳嘛。再說湘商喜歡創新,但如果一味求新求變,就很難沉得住氣,而成熟的經濟力量和商業文化,都要靠長期的沉澱和積累。還有一個詞形容湖南人的性格,叫“霸蠻”,往好裏說是堅韌不拔,往不好裏說,其實就是不善於靈活變通。但市場瞬息萬變,對商人企業家而言,這也算一個不可忽視的缺點吧。
問:你是湘商尋根的主要推手,又致力於湘商地方商會的建設,你怎麼看待傳統商幫文化與現代商會精神之間的傳承與變化?
伍繼延:在新的商業環境下,重建傳統意義上的地域商幫是不現實的,我們倡導湘商文化,為湘商追根溯源,與這些年來國內興起的“商幫熱”一樣,是對過去幾十年泛濫的“曆史虛無主義”的一種反撥,商人要知道自己從哪裏來,才能明白將會往何處去。
新一輪市場經濟大潮中成長起來的一大批民營企業,他們沒有主管部門,卻擁有越來越強大的資本話語權,他們有自身的權利需要共同維護,有自身的訴求需要有效傳達給外界,同時,他們也需要嚴格的行業自律。因此,傳統商幫文化的基礎上,建設擁有明確自治意識並得到製度保障的現代商會,是我們這一代商人的當務之急。
問:商會作為一種新興的民間組織,如何麵對政府監管這一敏感而又現實的問題?
伍繼延:我相信,民間商會作為一種社會自治組織,是經濟社會逐漸發育成熟的產物,也是建設和諧社會的積極力量。我們都意識到,“小政府、大社會”應是未來中國的必然趨勢,政府應把一部分管不了、管不好的事,還給基層社會組織,擁有雄厚基礎和經濟力量的民間商會,正好可以發揮作用。
首先,民間商會的非政府組織特點應得到尊重,它不能簡單地被視為政府的附庸;其次,現在各地民間商會相對於政府還處在明顯的弱勢地位,希望盡快出台《商會法》,既對商會活動加以約束、規範,又以法律保障來克服商會發展的製度障礙。
我想,如果將來中國各地能有幾千家運作成熟的各級商會,即可最大限度地消減劇烈的社會轉型過程中不穩定因素的衝擊。曆史已經證明:商會是最好的社會穩定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