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楠的心頓時一沉:“段玲已經死了,她的母親前些天也死了!”
聽到這話,王蓓臉上頓時變得慘白,許久才喃喃自語:“對、對不起。三年前我就該說的,結果可能就不是這樣了,阿姨她怎麼死的?是想不開自殺了嗎?段玲也死了?她又是怎麼死的?”
王亞楠並沒正麵回答王蓓的一連串問題,站起身從褲兜裏摸出一張警民聯係卡遞給王蓓:“有什麼新情況回想起來,就按照上麵的電話和我聯絡,謝謝你的配合。”說著和老李匆匆離開。
在回公安局的路上,王亞楠半天沒說話,她心裏很清楚,李愛珠肯定找到了殺害自己女兒的凶手,但或許正因為自己當初並沒有重視段長青的報案,李愛珠就在孤立無援之中被殘忍地殺害。想到這兒,王亞楠的心裏就像被深深插進了一把刀子,她痛苦地閉上雙眼。
章桐呆呆地看著麵前茶幾上的電腦屏幕,手中杯子裏的咖啡早已涼透。這段日子以來,每次回到家打開電腦,章桐第一個舉動就是登錄QQ,但每次卻都以失望而告終。為什麼對方給自己留下這個號碼,卻始終不願意和自己聯絡,他在擔心什麼?或者是因為不信任自己而最終選擇了拒絕?沒有人會用死人開玩笑,那樣會很殘忍。章桐歎了口氣,無力地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目光落在電腦旁邊的手機上。最後一步就是找王亞楠出麵,章桐也明白,作為多年的朋友,王亞楠肯定會全力幫自己,可那樣章桐會覺得自己很自私,更重要的是,以前所發生的一切讓她隱約感覺,劉春曉的離奇死亡並不像自己想象中那麼簡單,背後隱藏著的黑暗肯定非常可怕,她不想把自己最好的朋友連累進去。必要的時候,她覺得應該自己去麵對。
滴滴滴……耳畔傳來一陣清脆的鬧鈴聲,不知不覺,又到了該上班的時間,章桐心有不甘地關閉電腦,站起身彎腰摸了摸饅頭的大腦袋,然後拿起挎包走出家門。新的一天隻有永遠都忙不完的工作,當晚上回家時,電腦那端會不會傳來好消息?章桐一邊鎖門,一邊努力使自己的心裏充滿希望。
天長市公安局重案大隊的辦公室裏燈火通明,一晚上沒合眼,在座的每個人臉上都顯露出疲態。
“三隊,你們先談談殯儀館那邊的情況,殯葬師審問得怎麼樣了?”王亞楠查看手裏的卷宗報告,頭也不抬地問道。
三隊的隊長姓向,是個偏瘦的中年男人,平時話不多,做事卻非常有條理,案子的任何細節都很難躲過他尖銳的目光。向隊長把椅子向前拉了拉,好讓自己坐得舒服些,然後開口說:“那家夥很快就招了,說周二上午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工具箱裏多了張紙條,讓他在周二晚上值班時回值班室睡覺,無論外麵有什麼聲響都不要出來,同時還在工具箱裏放了一個裝有五千塊錢的信封。我們查過相應時間的監控錄像,周二晚上有輛汽車在卸載區停留過,但很快就開走了,遺憾的是,因為監控錄像的畫麵太模糊,我們除了知道是一輛深色轎車外,別的一無所知,連司機的具體長相都沒看清楚,黑乎乎一片,隻知道從身高和步態來判斷,司機很有可能是個男的,而車裏可能隻有他一個人。”
“如果不是男的,一具屍體那麼重,女人能扛得動嗎?”有人小聲議論。
“那周二上午的監控錄像看了嗎?”王亞楠抬頭問。
向隊長點點頭:“查過了,但因為工具箱所處的區域在更衣室,沒有安裝監控探頭,所以我們也就沒看到具體是誰放的。但肯定是內部人所為,我已經安排他們保衛部的人配合我們進行排查。”
“對了,向隊長,你確定運送屍體的是個男人?”一隊隊長於強疑惑不解,他朝身後坐著的副手點點頭,副手趕緊遞過來一張放大照片,照片顯然是從監控探頭拍攝錄像中截取的,有些模糊。
“大家注意看這張照片,是從李愛珠失蹤當晚的路麵監控錄像中截取下來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五十七分,地點就在中南一路附近。畫麵中有兩個人,靠內側的人經死者家屬辨認就是死者李愛珠,而外側這位雖然穿著帶帽風衣,刻意在掩飾自己的外貌,但我們請章法醫反複查看過她在監控錄像中身形步態,從法醫人類學和人體骨骼運動規律的角度來講,這個人很有可能也是女性。並且這個女人走路時明顯有點兒跛,腳尖一顛一顛的,章法醫說應該是脊椎外傷造成的。”
“是女人?”王亞楠伸手拿過照片,“是個女人拐走了李愛珠?”
於強點點頭:“但章法醫也再三強調,說隻是極有可能,她不百分之百肯定。同時我也請死者家屬辨認過這個人,對方表示從未見過,李愛珠平時比較親近的同事親友也這樣認為。這樣一來就可以想得通了,大半夜馬路上幾乎沒有行人,而通過走訪,我們知道死者是個小心謹慎的女人,她不可能就這麼隨隨便便跟著一個剛見麵不久的男人消失,也就是說,對方如果是女性,會讓人的防範意識降低。如果對方聲稱有自己失蹤多年的女兒的消息,換成我是李愛珠,在當時的情況下,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跟她走,並且也不會多問什麼。”
王亞楠沉思了一會兒,站起身走到身後的白板麵前,拿起白板筆飛快地寫下兩個詞——男人?女人?她想了想,回頭又問;“老李,你把段玲的屍檢報告再調出來看看,特別是描寫傷口那一段,她頭上的致命傷是一擊造成的嗎?”
老李很快就找到了答案:“不是,章法醫在這兒注明了——是多次敲擊!”
“那麼,這個案件中確實有一名女人存在,並且就是我們所要尋找的犯罪嫌疑人!”王亞楠難以掩飾激動的心情,“你們注意到沒有,法醫報告中說死者到達現場時還沒有死,是在現場被人用石塊敲擊麵部而死的,又是多次敲擊!如果是個男人,有幾下就足夠打死段玲,而女人沒有那麼大力氣,所以才會在屍體上留下這種雜亂卻比較淺的傷口。更重要的是,章法醫提到過死者當時被砸到致命處時就已經死亡,而造成臉部嚴重毀容的傷口,則是在死者死後造成的。也就是說,凶手因為痛恨死者的臉,就拚命敲擊,很多傷口都是很淺的,所以死者的顱骨還能保留個基本形狀。如果換成男人來做這件事,不同的腕力和臂力用上去,我想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
“再結合死者當時已經懷孕的事實,我認為,我們所要麵對的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個因愛生恨而失去理智的女人!服用毒品後瘋狂殺人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因為大半夜的,開車來到郊外這麼偏僻的地方,如果我們的嫌疑人服用毒品,那麼別說殺人拋屍,連開車都會成為棘手問題。”王亞楠嚴肅地說。
“為了愛或嫉妒就殺人毀容,而且手段這麼殘忍,值得嗎?”有人不解地問。
“這就是我們要找的答案了。”王亞楠搖搖頭,其實得出這樣的推論,連她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一個女人會為了愛而剝奪另一個女人的生存權利,這聽上去就像是在看一幕悲劇,“一隊,李愛珠最後是在哪裏失去蹤跡的,你們查到了嗎?”
“在中南一路盡頭的海天路,她上了一輛黑色小轎車,很快就向東開去了,因為東麵正在做城市改建,所以有些監控攝像頭被拆除,我們沒有找到後麵的監控錄像。”於強臉上流露出遺憾表情。
“你們已經盡力了,別太自責。”王亞楠轉而麵對右手邊坐著的盧天浩,“凱旋高爾夫球場那邊怎麼說?”
盧天浩低頭查看了麵前攤開的黑色筆記本:“案發當晚值班保安偶然注意到有一輛車從邊門駛入高爾夫球場,因為球場內有俱樂部可以住宿,所以他並沒在意。之所以注意到這輛汽車,隻是因為時間比較特殊,是在淩晨點多,在這個時間裏回來的客人很少,大家基本都應該在各自的房間裏休息。再說去他們球場消費的都是身份地位比較高的人,非富即貴,保安本來就不會過多詢問,怕得罪人。但是沒過多久,估計四十多分鍾吧,又有一輛車開了進去,不久後這兩輛車又一前一後共同駛出了高爾夫球場。”
“那保安看清楚這兩輛車的車牌和汽車特征了嗎?”
“都是黑色轎車,後麵一輛稍大些,車牌沒看清,但因為邊門沒有監控探頭,所以就沒有記錄在案。對了,保安特別提到過,如果不是在球場和俱樂部住宿過的人,一般不知道有邊門的存在。”
“邊門沒人看守嗎?”
盧天浩搖搖頭:“沒有,邊門是自動門,正門地勢比較高,可以很容易就看清邊門的情況。但因為邊門位置偏僻,又被一堵人工花牆掩蓋住,必須繞過花牆才能來到邊門。所以一般車輛在大路上根本看不到邊門,也就不知道那裏還有一扇門可供進出。高爾夫球場保安部的人說,當初之所以建立邊門,就是為了方便那些想來這裏消遣卻又不希望被人注意到的有錢人,這樣一來,他們的隱私保護就顯得尤其重要。”
王亞楠突然意識到自己幾乎放過了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盧隊,馬上叫你的人去電信部門,調出案發當晚所有經過凱旋高爾夫球場附近電信基站轉接的手機號碼和通話記錄,尤其是保安發現那兩輛車的時間段。凶手很有可能在當晚打過電話,不然的話,那兩輛車不太可能相隔很久進入案發現場,卻又幾乎同時離開,我想前麵那輛車裏的人很可能給後麵車的司機打了電話。”
散會後,時間已經快到上午九點,王亞楠和老李在樓梯口見到了正從前麵大廳走過來的章桐。
“亞楠,我正要去你辦公室找你。”章桐從外衣口袋掏出一張紙遞給王亞楠,“這是我大學同學給我發來的傳真,你看看。”
王亞楠接過傳真低頭看了起來,沒多久就皺起眉頭:“有這樣的事?不會是迷信吧?”
章桐正色道:“幹我們法醫這行的從來都不講迷信,隻講事實。說實話,收到這份傳真時我也困惑了好長時間,但我這個老同學做事比我還認死理,他查了很多資料,還特地去了清史研究部門,確認當初封建統治者運用這種刑罰的最重要因素,就是他們堅信行刑時蓋住死者的臉,死者死後的靈魂就不會來尋仇報複。在科學並不發達的封建社會裏,這種想法幾乎沒人會去質疑。你想想,當權者殺人又不想弄髒自己的手,殺了人卻又怕死人變鬼來報複自己,這種方式是最合適的。”
“可現在社會科學這麼發達,總不見得還會有人相信這麼一套鬼玩意兒吧?”
章桐從王亞楠的手裏拿過傳真,口氣調侃地說:“老朋友,還記得你說過的那句話嗎?我看死人很準,看活人或許會走眼。那,你所提出的這個問題的答案,看來就要由你自己回答了,我就免了。”說著她邁著輕快的步子,很快就消失在樓梯轉彎處。
“我說王隊,真是很少看到章法醫這麼幽默,平常見她都是板著臉一本正經的樣子。”見此情景,站在一邊的老李微微笑了,“大家都說和死人經常打交道的人,講話都應該是冷冰冰的、不會開玩笑,今天看來,這樣的結論明顯不正確啊。”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總讓別人捉摸不透。”王亞楠無奈地聳聳肩,“好了,別浪費時間,快走吧,我們今天還要去畫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