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我先生什麼時候才能放出來?他是被冤枉的,你們肯定弄錯了。我已經準備請律師,我行動不便,請你們盡早給我一個答複。”安茹冷冷地問。
老李清了清嗓子:“這一點你不用擔心,警察不會隨便冤枉人,我們辦案是講證據的。再說我們隻是對田軍進行了一些例行詢問,他就承認了與那兩起殺人案件有關,並沒有人逼迫他,所以我們現在要對他依法進行審查。有什麼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放心吧。”
趁坐在輪椅裏的安茹不注意,王亞楠迅速地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句話,推給身邊的老李。老李瞄了一眼,很快明白了王亞楠的用意,他緩緩把右手伸進口袋掏出手機,然後迅速地按下一串號碼,他並沒有急著接通,隻是耐心地等待。
“我先生承認了?他怎麼會這麼做?不,這不可能,肯定是你們逼他的!”安茹的情緒漸漸激動了起來。
王亞楠皺起雙眉,嚴肅地說:“安茹,你不能憑空猜測,警方辦案是有原則的,請注意你的言辭!”
“那他為什麼要承認他沒做過的事?他平時連殺雞都不敢看,還敢殺人?笑話!”安茹的臉上充滿不屑一顧的神色。
正在這時,安再軒回到書房:“實在很抱歉,我要回學院了,一個小時後還有課,姐姐,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說著他向王亞楠和老李點頭示意,轉身離開書房。老李說:“我這就給你移車去。”緊隨其後也走出書房。
“那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去拘留所探視?”王亞楠突然問。
安茹愣了一下,隨即想都沒有想就脫口而出:“我先生是無辜的,我相信他沒殺人。很快就會真相大白,我沒必要去看他,他自己會回家的。再說我坐在輪椅裏,進出也不方便。”
王亞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安茹,然後慢慢踱步到落地窗前,一邊繼續想著問題來拖住安茹,一邊緊緊盯著窗外停車道上的一舉一動。
老李把車移開後,並沒有急著馬上下車,他坐在警車裏,看著安再軒開著捷豹車開出停車道的一刹那,他暗暗按下手機呼出鍵,從開著的車窗裏,他清晰地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電話鈴聲,而這個鈴聲就是從擦肩而過的安再軒捷豹車裏傳出的。老李感到一種莫名的興奮,他迅速掛斷了電話。
王亞楠字條上的那句話說得很清楚——趁手機還開機,證實號碼!
從保安室出來,王亞楠的收獲並不理想,監控錄像三天一換,記錄本上隻有“乞丐”兩個字,投訴住戶是保密的,不能留檔,而那個被開除的保安手機也欠費停機,沒有可用的聯絡方式。
王亞楠懊惱地鑽進警車,抱怨道:“這些人說話都是一個版本,什麼都不知道,除了知道時間是五天前上午發生,我看明明就是害怕丟飯碗!老李,回去的路上拐個彎,我們去交警隊事故處理科。”王亞楠一手扶著車門,一邊轉頭對身後的老李說道。
“你是想去查那場車禍?”
“對,我們現在手裏就田軍這張牌有點用處,而要想讓田軍開口,就必須卸掉他心裏的包袱。田軍之所以替他老婆頂杠,很大部分是因為愧疚,我想不是因為包養段玲的事情,症結應該是三年半前那場車禍。而另一方麵,我們現在沒有證據直接抓安茹,但對於她弟弟安再軒,已經有足夠條件可以傳喚,回去後就辦這件事。”
老李點點頭,迅速鑽進警車發動引擎。
回到局裏後,王亞楠吩咐老李前去申請辦理傳喚手續。而她則徑直來到拘留室,在被移送到看守所之前,田軍有四十八小時用來說出真相。王亞楠知道,此刻自己必須幫他一把。
她先把那張監控錄像的截屏照片放在田軍麵前:“我想你應該認識照片中這個人。”
“是我。”田軍的目光並沒有在照片上過多停留。
“你到現在還在替別人扛?”王亞楠有些生氣,“這人比你高了整整七厘米,他是安茹的弟弟安再軒,不是你!自始至終你都很清楚這個案子是誰做的。所以你才會在事發後拿出二十萬現金去送給段玲父親。你一直想彌補心裏的愧疚,但你要搞清楚,你真正對不起的不是安茹,而是段玲和她母親李愛珠,還有無辜的孩子!三條人命啊!三年半前的5月27日,這一天你總該記得吧?”王亞楠又拿出一疊資料,其中有包括交警支隊現場處理記錄,和撞車後所拍下的現場照片等,逐一放在田軍麵前。
她說:“你們當時剛從和車禍現場相距不到三公裏的牌樓醫院出來,結婚五年終於成功懷上孩子,你們兩個都很興奮。這些都是你自己當時在交警隊做筆錄時親口說的。這本來是件喜事,但是一輛水泥罐裝車因為車速過快,轉彎時發生側翻,正好壓到你們所乘坐的車輛,慘劇就這麼發生了。雖然事故責任認定已經確認水泥罐裝車的司機負全責,但這場車禍不光帶走了你們的孩子,也永遠讓安茹當不了母親。因為當時車是你開的,自然而然,死裏逃生的安茹就責怪起你來,而你也無法原諒自己。”
田軍默默低下頭。
“我相信你當初見到段玲的時候,或許隻是因為無法麵對沒有子嗣的結果,你不忍心離開下肢癱瘓的安茹。但是你又要孩子,所以找到了段玲。可是命運捉弄了你,讓你真正愛上了她,對嗎?”
田軍哭了,眼淚奪眶而出:“我……我對不起她,要不是因為我,她也不會死。”
“你說得沒錯,你沒殺她,但她卻是因為你而死!”王亞楠話鋒一轉,“所以說,你真正對不起的不是安茹,而是段玲!”
田軍滿麵淚痕:“都、都怪我,我沒想到她會真願意懷上我的孩子。剛開始的時候,她和我在一起隻是因為我能滿足她的各種要求,我給她買最漂亮的衣服、最貴的首飾,我曾經提出過想要個孩子,但她一直沒同意,說自己年齡太小,以後再說,以後有的是機會。那個時候,我就發現我愛上了她,她不僅漂亮,而且還很單純、很天真。而我每天回到家,麵對的卻是冷冰冰的一張臉,和背負著永遠都還不清的感情債!我隻要一看見她在輪椅上的那雙腿,就想哭。”
“所以和段玲在一起的時候,你就不會有那麼多痛苦。”王亞楠輕輕歎了口氣,“段玲出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現在還不說實話,你對得起死去的段玲,和你未出世的孩子嗎?”
“我……我真不知道,警察同誌,我也是一時糊塗,都怪我不好!”田軍一邊說,一邊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當時情況是這樣的,一個朋友叫我去畫展剪彩,後來又參加酒會,回到燕子磯後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這個你可以去安保那邊落實,他們對進出的車輛都有記錄。我先去了C區8號,就是我給段玲租住的地方,我給她買了一條項鏈,想哄她開心,我每天回家前都會先去她那邊。結果等我到別墅的時候,燈開著,門也開著,人卻不在了。我找遍整棟別墅,半個人影都沒有。我有些發慌,段玲是不是離開我了?可後來又一想,她最喜歡的幾套衣服都沒拿走,她跟了我三年多,真要走也會留下幾句話,可我幾乎把別墅翻遍,連個紙條都沒找到。我打她手機也是關機。那時候我知道,最擔心的事情肯定發生了。”
“你那時候為什麼不報警?”
田軍苦笑著搖搖頭:“我和她的關係是見不了人的。你想,我怎麼可能為此而毀了名譽呢?”
王亞楠皺起眉頭,看著眼前這張憔悴不堪、略顯老態的臉,她突然有種想扇他一巴掌的衝動。
“後來發生的事情呢,你繼續說。”
“紙包不住火,我知道我和段玲的事情遲早都會被安茹知道,所以我那時第一個念頭就是馬上回家找她問問。所以我收拾了一下,把段玲的個人用品都收起來,放在汽車後備箱裏,準備第二天處理掉。一個多小時後我離開了C區8號,回到A區自己的家。”
“那個時候家裏有人嗎?”
“沒有,除了保姆在,保姆也說不清我妻子安茹去哪兒了。直到第二天早晨,安茹才被她弟弟送回來。她弟弟說那晚安茹感覺不太舒服,所以打電話叫他送她去看醫生。”
“她怎麼不叫你?”
“她恨我,很少和我說話,有事情都找她弟弟安再軒。”
“那保姆呢,她還在嗎?”王亞楠心裏一動。
“很快就被辭退了,安茹說她偷東西,手腳不幹淨,現在這個才上班沒多久。”
“據說你們家經常換保姆,對嗎?”
田軍沮喪地說:“安茹癱瘓後,整個人都變了,脾氣非常不穩定,所以在家裏嫌棄保姆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們平均兩三個月就要換一個,最少的才幹了半個多月就被辭退了。”
“你還記得辭退保姆的理由嗎?”
“我哪能記得清那麼多,更何況過去這麼久,人也沒地方找了。”田軍躲開王亞楠的目光。
“你為什麼懷疑你妻子安茹和段玲的失蹤有關?”
“我也不知道,隻是直覺。”田軍歎了口氣,“本來把段玲安排在別墅區,我就是想圖個方便,好找借口,畢竟開車沒幾分鍾就到了。段玲這小丫頭朋友圈很簡單,我了解她,幾乎對外沒什麼交往,把她安排在別墅區我家附近,我也放心。當然,我也想過或許遲早會被安茹發現段玲的存在,但這三年都過來了,反正婚姻已經名存實亡,我認為已經沒有必要再去擔心。如今段玲突然失蹤,我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了安茹,可她那天並不在家,她弟弟小安送她去醫院檢查了。”
“和我說說安再軒。”
“你問他幹什麼?”田軍一下子愣住了。
“沒什麼,就問問,一般程序。”
田軍臉上這才顯得輕鬆了些,他往後一靠:“小安是個好孩子,年紀輕輕就顯露出才華,他大學剛畢業就被母校聘為講師,他姐姐的病也是他在四處奔波。可以說,小安陪在安茹身邊的時間比我要多很多。”
“他知道你和段玲的事情,對嗎?我們有個目擊證人說,他當年曾經開車幫段玲拿過東西。”
田軍點點頭:“沒錯,他知道。我和段玲剛開始交往的時候,有一次被他看到了,他開始很生氣,後來我請他喝酒,把心裏的苦悶告訴他,說隻是為了想要個孩子,他最終也還是理解了。”
“他才工作沒多久,哪兒來的錢買車?”
田軍笑了:“當然是我送他的。我一幅畫能賣到上百萬,這車是在那年的車展上買的,朋友拉的線,再說價格本身並不是問題。”直到這一刻,田軍的自信和傲慢才略微有了些許流露。
“你見過李愛珠嗎?”
“段玲的母親?沒有,我沒見過。”田軍毫不遲疑地搖搖頭。
王亞楠向前靠了靠身體,然後雙眼緊盯田軍:“既然現在你已經說出你不是殺人凶手,那為什麼最初要承認?是不是在替你老婆安茹背黑鍋?”
田軍不由得怔住了,急忙結結巴巴地辯解起來:“我……安茹不可能殺人,她下肢癱瘓好多年了!我這麼做是因為……”
突然老李推門進來,彎腰在王亞楠耳邊低語幾句,王亞楠笑了,站起身對愕然的田軍說:“田軍,不用多說了,今天就到這裏吧。”說著她點頭示意屋角的拘留室管理人員帶走田軍。臨走到門口的時候,王亞楠突然回過頭叫住拘留室管理人員,然後問田軍:“你名下共有幾輛車?”
“兩輛,第一輛在車禍中壓壞了,修好後因為怕安茹見了傷心,就一直在車庫裏放著沒開,另外又買了現在的這輛賓利。”
“你老婆以前會開車嗎?”
田軍點點頭,“車禍前剛拿到的駕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