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遲來的真相(2 / 3)

昏暗的天空中下著傾盆大雨,盡管已經是早上七點半,卻絲毫找不到一點兒早晨的感覺。章桐撐著傘,搖搖晃晃地走上公安局門前的台階。風雨打在傘麵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在這種糟糕的天氣裏,任何雨具似乎都沒有多大作用。當章桐推開大廳的玻璃門時,早就已經渾身濕透。

阿嚏!一聲響亮的噴嚏讓她頓時清醒許多。章桐匆忙向負一樓走去,心裏念叨著趕緊把備用的工作外套穿上,要是感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在走過一樓走廊的時候,章桐習慣性地停下腳步,視線落在父親章鵬那掛在櫥窗裏光榮榜的照片上。章桐知道,父親的那次立功之所以會被高高地掛起來,是因為他所得到的是天長市公安局自建立以來個人所獲得的最高榮譽。想到這兒,章桐的心猛地一顫,下意識摸了摸公文包裏連夜整理出來的報告,心裏對今天所要做的事情感到了無比的歉疚。

換好衣服後,章桐趕往五樓李局的辦公室,路上她特地在政治處停留了一下,交了一份申請。站在李局辦公室門口,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伸手敲響了辦公室的房門。

門打開後,章桐見到王亞楠早就已經等在李局辦公室,她今天特地換上了平時很少穿的警服,齊肩的黑發也被一絲不苟地紮在腦後,此刻正神情凝重地注視著站在辦公室門口的章桐。

見此情景,章桐不由得愣了一下,她不明白王亞楠今天為什麼要穿得這麼正式:“今天有什麼活動嗎?”

“我們在等你。”王亞楠並沒有正麵回答章桐的問題。李局同樣一聲不吭,表情嚴肅地看著章桐。

章桐欲言又止,她想了想,打開公文夾,取出那份檢驗報告,遞給了辦公桌後麵的李局:“事實證明,何東平確實不是三十年前殺人案的凶手。”

李局緊鎖著眉頭,仔仔細細地看完了檢驗報告,然後抬起頭說:“章法醫,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會向媒體公布我對這個案件的最新調查結果。在來這兒之前,我已經把申請交到了政治處,請求批準我的行動,聯係《天長日報》社的相關負責人。”章桐平靜地說道。

“你這麼做,知道後果是什麼嗎?”王亞楠問。

“我知道,必須取消我父親在這個案子上所得到的所有榮譽。但是我相信,他會理解我的所作所為的。”

“那你是遵守了諾言,那麼那個所謂的Y先生,他也會同樣遵守諾言來投案嗎?”李局問道。

章桐猶豫了一會兒,隨即用力地點點頭:“我相信他會的。”

聽了這話,王亞楠看了一眼身邊的李局,也就隻能點頭同意了。她很清楚,隻要是錯案,每個人都有義務去糾正,不管已經過去多長時間,也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但是她打心眼兒裏不願意讓自己的好朋友章桐來經曆這麼痛苦的抉擇。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亮,運送日報的箱式貨車在路燈的照射下,帶著一捆捆滿是油墨清香的報紙駛出了天長日報社的大門,向全市各大報紙發行點開去。

老錢和眾多報刊亭的承包人一樣,早早地就來到了自己負責的報刊亭門口,他打開了卷簾門,開始做著一天營業前的準備工作。身後的大馬路上,行人並不多,隻有偶爾開過的夜班的士車在經過拐彎處時發出清脆的刹車聲。

很快,送報紙的車就要經過這裏,老錢用力地推開報刊亭門口的玻璃窗,拿著抹布的右手開始用力地擦拭著玻璃窗上的灰塵。他時不時地探頭張望著馬路拐彎處的方向,等待著那輛熟悉的箱型貨車。

在不經意之間,老錢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就在馬路對麵的榕樹下,站著一個個子瘦瘦高高的人。他之所以給老錢留下了這麼深的印象,是因為沒人會這麼早就在那裏站著等報紙送來,並且他這樣做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每當報紙被送到後,這個人就會從榕樹下走出來,來到老錢的報刊亭前,丟下一塊錢,拿走一份剛剛送來的日報。在此期間,這個神秘的人始終一言不發。

十多分鍾後,貨車準時出現在了老錢的視野裏,在經過老錢的報刊亭時並沒有做過多地停留,後車廂裏的押運員甚至都沒有下車,他隻是打開貨車門,然後準確無誤地把一梱紮得結結實實的報紙扔在報刊亭前的地磚上。隨即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不出老錢所料,當他彎腰把報紙拿上已經堆滿了報刊雜誌的售貨架子上時,馬路對麵榕樹下的瘦高個子開始向這邊走來。老錢撇了撇嘴,趕緊抽出一份還散發著油墨清香的日報,伸手遞給了正向自己走來的瘦高個,一臉堆笑:“先生,又來等報紙啊。”

瘦高個並沒有吭聲,隻是迅速丟下早就準備好的一塊錢硬幣,然後就迫不及待地打開報紙。

老錢見這個買報紙的瘦高個並沒有搭理自己,感到碰了一鼻子灰,也就自顧自地忙碌去了。此時,天邊已經漸漸泛白,很快就要天亮了。突然,老錢的耳邊傳來瘦高個說話的聲音:“謝謝你!”

正在老錢發愣的時候,瘦高個已經快步走向了馬路對麵,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處。

老錢總感覺不對勁,他滿腹狐疑地拿過剛送來的日報,戴上老花鏡,然後隨手打開了報刊亭裏的白熾燈,開始逐頁閱讀了起來。

整份報紙並不厚,十六頁麵,很多消息都是老錢很熟悉的,市裏衛生檢查、博覽會召開、停水通告……在這些看似五花八門的各類新聞中,老錢的目光突然被第三版左上方的一則啟事給吸引住了,發啟事的是市公安局,啟事的內容並不複雜,就是對三十年前,也就是1982年發生的一起凶殺案進行了澄清,說根據最新的證據表明,已經伏法的何東平並不是殺害死者的凶手,對何東平家人所造成的一切傷害深感抱歉,並且希望其家人如果看到這個啟事的話,請盡快和檢察院聯絡,申請撤銷判決,並且提起相關賠償事宜。

看完這則啟事,老錢沉默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個瘦高個匆匆消失的街道拐角處看去,耳邊又一次響起了他臨走時所說的那三個字:“謝謝你!”

章桐一聲不吭地站在一樓走廊的光榮榜前,她呆呆地望著父親的照片,心裏感到酸溜溜的。櫥窗鑰匙在自己的手心裏已經被捏出了汗水,章桐輕輕歎了口氣,把鑰匙插進了鎖孔,轉動了一下,隨著一聲哢嗒聲傳來,櫥窗的鎖孔彈開了。她隨即伸出雙手,推開櫥窗玻璃,動作輕柔地取下父親的照片,放進自己工作服的貼身口袋裏,然後鎖好櫥窗,拔下鑰匙,頭也不回地向負一樓的辦公室走去。章桐知道,很快政治處的人就會前來把有關父親一欄的功績介紹取下來,一切善後工作也會如期展開。章桐之所以要在這一切開始之前就自己親手取走父親的照片,為的隻是想能讓父親體麵地從光榮榜上走下來。

她知道,在這個案子上,父親其實並沒有錯,他甚至為了案件的真相而親手保留下相關證據,隻是他還來不及去完成這項特殊的工作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章桐沒有埋怨父親。她很清楚,自己和父親都是作了一個法醫應該做出的正確選擇。

“章法醫,有人找你!”潘建的話語打斷了章桐混亂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