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們這一代人影響最大的電視劇,莫過於《西遊記》,而其中印象最為深刻的,莫過於齊天大聖孫悟空。
遙想我們的童年時代,電視機還遠沒現在這麼先進,電視業也遠沒有現在這麼發達,晚飯過後,人們會自發聚集到有電視機的人家,有電視的人家也會自覺而好客地把電視機搬到院子裏來,方便更多的人觀看。電視機很小,還是黑白的,但是並不妨礙人們的熱情,早來的搬個小板凳坐在前麵,晚來的或靠牆而立,或席地而坐,談論著昨天電視裏的情節。等時間一到,伴隨著那熟悉的樂曲聲,人們迅速安靜下來,進入那個神奇的世界。
孫悟空成為我們心中完美的偶像,自然有他的道理——“自古英雄出少年”,在他心智膚淺的少年時光,生命的懵懂之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石猴憑借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和一定要出人頭地的堅定信念,縱身躍入水簾洞,占山為王。這種激情,是我們向往卻從不敢嚐試的。
陽壽將近,閻王索命之時,孫悟空大鬧地府,將自己的名字從生死簿上一筆勾銷,他沒有讓命運扼住喉嚨,這是一種超越自我的體現和象征。而我們麵對現實,隻能選擇無奈的妥協。這種愜意,是我們向往卻從不敢嚐試的。
天庭第一次招安騙他當了“弼馬溫”,孫悟空一氣之下打出南天門。第二次招安,卻是“齊天大聖”之職有名無實,連參加蟠桃大會的資格都沒有,於是他攪亂蟠桃大會,偷禦酒盜仙丹,把他的滿腔憤恨盡情發泄。身處職場的我們,麵對各種排擠和打壓,無處施展身手,卻隻能選擇委曲求全。這種快意恩仇,是我們向往卻從不敢嚐試的。
西天取經的路上,當遭遇妖魔鬼怪,第一個站出來的總是他,救師父和兄弟於危難之際,英雄的形象一覽無餘;當他遭遇困境,難以為繼的時刻,總有貴人相助——或是觀音菩薩,或是太上老君,等等,幫他順利渡過難關。這種機遇,是我們向往卻從來不曾得到過的。
當然,年少時的我們還想不了這麼多,更多的是被他這個人物本身所吸引——一身本領抵擋數萬天兵天將,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逍遙自在,橫行天上地下,呼風喚雨,騰雲駕霧,武功高強,桀驁不馴。於是,在那個沒有多少其他娛樂活動的童年,我經常一個人站在院子裏,嘴裏念念有詞,渴望著自己有一天能像孫悟空一樣一個跟頭,嗖地一下飛了出去。可是,這些年跟頭是栽了不少,人卻沒有飛出去,始終跟在別人的後麵緩慢前行。
長大以後才明白,這個世界如同這部電視劇一樣,沒有反抗,隻有掙紮,沒有自由,隻有法則。孫悟空也遠不及我們想象得那般逍遙自在。他的跟頭翻得再遠,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他犯了錯誤也會受到懲罰,被壓在五指山下一趴就是五百年;為了成功,他也要經曆九九八十一難,忍受著漫長的旅途、單調的生活、囉唆而懦弱的師傅、膽小而好色的豬八戒、沉悶而無趣的沙和尚……這些,不正是我們正在經曆的嗎?
每一個英雄風光的背後都有不為人知的痛苦和無奈,這種痛苦和無奈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公平的。也許偶像對比我們,唯一的優勢就是會有更多人分享他的痛苦,但痛苦從不因別人的分享而有絲毫的減少,需要自己承受的,任何人都要照單全收。
齊天大聖隻是一個夢,一個我們主觀上摒棄了殘缺和不完美的夢,而走出我們夢境的孫悟空,其實和我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