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二首
湖村野興
十裏疏鍾到野堂，五更殘月伴清霜。已知無奈姮娥冷，
瘦損梅花更斷腸。
山色空濛雨點微，醉中不覺濕蓑衣。何妨乞與丹青本，
一棹橫衝翠靄歸。
中夜雨霽月色入戶起飲酒一杯作絕句
吹盡浮雲天宇清，城頭疊鼓報三更。平生無此一杯酒，
玉笥峰頭看月生①。
①元注：玉笥山在石帆之南。
溪上醉吟
行行不知溪路深，但怪素月生遙岑。不辭醉袖拂花絮，
與子更醉青蘿陰。
鄉人或病予詩多道蜀中遨樂之盛適春日遊鏡湖共請賦山陰風物遂即杯酒間作四絕句卻當持以誇西州故人也①
嫩日輕雲淡沲天，撲燈過後賣花前。便從水閣杭湖去，
卷起朱簾上畫船。
①淳熙十一年甲辰，六十歲。
舫子窗扉麵麵開，金壺桃杏間尊罍。東風忽送笙歌近，
一片樓台泛水來。
湖波綠似鴨頭深，一日春晴直萬金。好事誰家鬥歌舞，
方舟齊榜出花陰。
花光柳色滿牆頭，病酒今朝懶出遊。卻就水亭開小宴，
繡簾銀燭看歸舟。
柯橋客亭
小市初晴已過春，朱櫻青杏一番新。灞陵老子無人識，
暫借郵亭整角巾。
梅子生仁燕護雛，繞簷新葉綠扶疏。朝來酒興不可耐，
買得釣船雙鱖魚。
曉枕
曉枕鶯聲帶夢聽，忽看淡日滿窗欞。閑愁誰遣濃如酒，
醉過殘春不解醒。
晨起閑步
飛紅掠地送春忙，嫩綠成陰帶露香。聽徹曉天鶯百囀，
卻隨飛蝶度橫塘。
送紫霄女道士四明謝君
一別南充十四年，時時清夢到金泉。山陰道上秋風早，
卻見神仙小自然。
道骨仙風凜不群，清秋采藥到江村。自言家住雲南北，
知是遺塵幾世孫。
夜中起讀書戲作
發已凋零齒已疏，忍饑白首臥蝸廬。風聲忽轢篷窗過，
夜半呼燈起讀書。
滅虜區區計本疏，水邊喬木擁茅廬。九原定發韓公笑，
至老依然一束書。
初冬雜題
勳業文章意已闌，暮年不足是看山。江南寺寺樓堪倚，
安得身如杜甫閑。
莫嫌風雨作新寒，一樹青楓已半丹。身在範寬圖畫裏，
小樓西角剩憑欄。
風橫雲低雨腳斜，一枝柔艫暮咿啞。昏昏醉臥知何處，
推起船篷忽到家。
五鬥安能解醉酲，懵騰睡眼怯窗明。策勳賴有春芽在，
臥聽山童轉磑聲。
荒郊寒雨晚淒淒，四壁穿頹旋補泥。物我元須各安穩，
自苫牛屋織雞棲。
風雨聲豪入夢中，不知身世寄孤篷。狐裘氈帽如龍馬，
天漢西南小益東。
題海首座俠客像
趙魏胡塵千丈黃，遺民膏血飽豺狼。功名不遣斯人了，
無奈和戎白麵郎。
曾仲躬見過適遇予出留小詩而去次韻二首
地僻元無俗客來，蓬門隻欲為君開。山橫翠黛供詩本，
麥卷黃雲足酒材。
數樹山花草舍東，想公係馬落殘紅。那知老子耶溪上，
正泛朝南暮北風。
雜興
鰻井初生一縷雲，鮑郎山下雨昏昏。艫聲嘔軋秋空曉，
水際人家尚閉門。
孤夢初回揭短篷，橋邊曉日已曈曨。太平氣象君知否，
盡在豐年笑語中。
古寺高樓暮倚闌，野雲不散白漫漫。好山遮盡君無恨，
且作滄溟萬裏看。
舟中感懷三絕句呈太傅相公兼簡嶽大用郎中
浪中鞺鞳雨聲寒，孤夢初回燭半殘。甲子一周胡未滅，
關山還帶淚痕看。
雨打孤篷酒漸消，昏燈與我共無聊。功名本是無憑事，
不及寒江日兩潮。
夢筆亭邊擁鼻吟，壯圖蹭蹬老侵尋。不眠數盡雞三唱，
自笑當年起舞心。
飲張功父園戲題扇上
寒食清明數日中，西園春事又匆匆。梅花自避新桃李，
不為高樓一笛風。
宿石帆山下
卷地東風吹釣船，石帆重到又經年。放翁夜半酒初解，
落月銜山聞杜鵑。
係船禹廟醉如泥，投宿漁家月向低。濕翠撲人濃可掬，
始知身在石帆西。
倦眼
看書澀似上羊腸，得睡甘如飲蜜房。起坐藤床搔短發，
數聲畫角報斜陽。
拜旦表
一封馳奏效嵩呼，清蹕何時返故都。隻道建炎巡狩禮，
誰知故事自祥符。
病中夜半
蕭蕭欲脫猶吟葉，耿耿微明未滅燈。夜半不眠閑倚壁，
使君清似北山僧。
即事
組繡紛紛炫女工，詩家於此欲途窮。語君白日飛升法，
正在焚香聽雨中。
園中絕句
梅花重壓帽簷偏，曳杖行歌意欲仙。後五百年君記取，
斷無人似放翁顛。
溪北溪南飛白鷗，夕陽明處見漁舟。憑誰為剪機中素，
畫取天涯一片秋。
雪中忽起從戎之興戲作
狐裘臥載錦駝車，酒醒冰髭結亂珠。三尺馬鞭裝白玉，
雪中畫字草軍書。
鐵馬渡河風破肉，雲梯攻壘雪平壕。獸奔鳥散何勞逐，
直斬單於釁寶刀。
十萬貔貅出羽林，橫空殺氣結層陰。桑乾沙土初飛雪，
未到幽州一丈深。
群胡束手仗天亡，棄甲縱橫滿戰場。雪上急追奔馬跡，
官軍夜半入遼陽。
餘年二十時嚐作菊枕詩頗傳於人今秋偶複采菊
縫枕囊淒然有感①
采得黃花作枕囊，曲屏深幌幽香。喚回四十三年夢，
燈暗無人說斷腸。
①淳熙十四年丁未，六十三歲。
少日曾題菊枕詩，蠹編殘稿鎖蛛絲。人間萬事消磨盡，
隻有清香似舊時。
寒夜讀書①
北窗暖焰滿爐紅，夜半濤翻古檜風。老死愛書心不厭，
來生恐墮蠹魚中。
①三首錄一、二。
憶昨從戎出渭濱，秋風金鼓震鹹秦。鳶肩竟欠封侯相，
三尺檠邊老此身。
楊庭秀寄南海集
俗子與人隔塵劫，何啻相逢風馬牛。夜讀楊卿南海句，
始知天下有高流。
飛卿數闋嶠南曲，不許劉郎誇竹枝。四百年來無複繼，
如今始有此翁詩①。
①元注：溫飛卿《南多子》九首，其工不減夢得《竹枝》。
假中閉戶終日偶得絕句①
雨聲滴滴暮未已，苔暈重重寒更添。知是使君初睡起，
清香一線透疏簾。
①三首錄一。
雨中獨坐
馬目山頭雨腳昏，龍津橋下浪花翻。年豐郡僻無公事，
一炷清香晝掩門①。
①自《拜旦表》至此，皆知嚴州時之詩。
塞上曲①
秋風獵獵漢旗黃，曉陌霜清見太行。車載氈廬駝載酒，
漁陽城裏作重陽。
①此下自嚴州歸山陰之詩。
將軍許國不懷歸，又見桑乾木葉飛。要識君王念征戍，
新秋已報賜冬衣。
金鼓轟轟百裏聲，繡旗寶馬照川明。王師仗義從天下，
莫道南兵夜斫營。
老矣猶思萬裏行，翩然上馬始身輕。玉關去路心如鐵，
把酒何妨聽渭城。
寓蓬萊館
桐葉吹殘蕉葉黃，驛窗微雨送淒涼。長安許史無平素，
莫恨棲棲立路旁。
古驛蕭蕭獨倚闌，角聲催晚雨催寒。殘年遇合應無日，
猶說新豐強自寬。
拄杖
放翁拄杖具神通，蜀棧吳山興未窮。昨夜夢中行萬裏，
蓮華峰上聽鬆風。
北望
北望中原淚滿巾，黃旗空想渡河津。丈夫窮死由來事，
要是江南有此人。
估客有自蔡州來者感悵彌日
洮河馬死劍鋒摧，綠發成絲每自哀。幾歲中原消息斷，
喜聞人自蔡州來。
百戰元和取蔡州，如今胡馬飲淮流。和親自古非長策，
誰與朝家共此憂。
夜歸偶懷故人獨孤景略
買醉村場半夜歸，西山落月照柴扉。劉琨死後無奇士，
獨聽荒雞淚滿衣。
縱筆①
一紙除書到海邊，紫皇賜號武夷仙。功名敢道渾無意，
暫作閑人五百年。
①四首錄二、四。
素月徘徊牛鬥間，天風吹鶴度函關。一年似此佳時少，
喚起陳摶醉華山。
練塘
微風吹頰酒初醒，落日舟橫杜若汀。水秀山明何所似，
玉人臨鏡暈螺青。
五雲橋①
若耶北與鏡湖通，縹緲飛橋跨半空。陵穀變遷誰複識，
我來徙倚暮煙中。
①元注：往時鏡湖陂防不廢，則若耶溪水常滿，可行大舟至雲門。此橋本跨溪上，今則在平陸矣。
雲門獨坐
山北山南處處行，回頭六十七清明。如今老去摧頹甚，
獨坐焚香聽水聲。
東關
天華寺西艇子橫，白風細浪紋平。移家隻欲東關住，
夜夜湖中看月生。
煙水蒼茫西複東，扁舟又係柳陰中。三更酒醒殘燈在，
臥聽蕭蕭雨打篷。
詠史
入郢功成賜屬鏤，削吳計用載廚車。閉門種菜英雄事，
莫笑衰翁日荷。
湖上小閣
葡萄初紫柿初紅，小閣憑闌萬裏風。莫怪年來增酒量，
此中能著太虛空。
道石①
秋風嫋嫋雨班班，身隱幽窗筆硯間。小試壺公縮地術，
數峰閑對道州山。
①元注：吾家舊藏奇石甚富，今無複存者，獨道石一，尚置幾案間。戲作。
林慮靈壁俱尤物，散落人間不複還。投老東歸風味在，
舂陵小岫伴身閑。
誤因祿米棄蓴鱸，一落塵埃底事無。布襪青鞋雖興盡，
此峰聊當臥遊圖。
秋晚思梁益舊遊
幅巾筇杖立籬門，秋意蕭條欲斷魂。恰似嘉陵江上路，
冷雲微雨濕黃昏。
憶昔西行萬裏餘，長亭夜夜夢歸吳。如今曆盡風波惡，
飛棧連雲是坦途。
滄波極目江鄉恨，衰草連天塞路愁。三十年間行萬裏，
不論南北怯登樓。
小舟自紅橋之南過吉澤歸三山
霏霏寒雨數家村，雞犬蕭然晝閉門。它日路迷君勿恨，
人間隨處有桃源。
六月芙蕖正盛時，畫船長記醉題詩。世間好景元無盡，
霜落荷枯又一奇。
雜題
鬆肪釀酒石根醉，槲葉作衣雲外行。指點人間一長歎，
秋風又到洛陽城。
山家貧甚亦支撐，時撫桐孫一再行。朝甑米空烹芋粥，
夜缸油盡點鬆明。
羊裘老人隻念歸，安用星辰動紫微。洛陽城中市兒眼，
情知不識釣魚磯。
黍醅新壓野雞肥，茅店酣歌送落暉。人道山僧最無事，
憐渠猶趁暮鍾歸。
釣魚吹笛本閑身，正坐微官白發新。著屐此生猶幾，
可令複踏九衢塵。
山光染黛朝如濕，川氣熔銀暮不收。詩料滿前誰領略，
時時來倚水邊樓。
歎俗
風俗陵夷日可憐，乞墦鉗市亦欣然。看渠皮底元無血，
那識虞卿魯仲連。
觀梅至花涇高端叔解元見尋
春晴閑過野僧家，邂逅詩人共晚茶。歸見諸公問老子，
為言滿帽插梅花。
春暖山中雲作堆，放翁艇子出尋梅。不須問訊道旁叟，
但覓梅花多處來。
小市
小市狂歌醉墮冠，南山山色跨牛看。放翁胸次誰能測，
萬裏秋空未是寬。
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
迢迢天漢西南落，喔喔鄰雞一再鳴。壯誌病來消欲盡，
出門搔首愴平生。
三萬裏河東入海，五千仞嶽上摩天。遺民淚盡胡塵裏，
南望王師又一年。
秋日郊居
山雨霏微鴨頭水，溪雲細薄魚鱗天。幽尋自笑本無事，
羽扇筇枝上釣船。
行歌曳杖到新塘，銀闕瑤台無此涼。萬裏秋風菰菜老，
一川明月稻花香。
秋日留連野老家，朱盤鮓臠粲如花。已炊藟散真珠米，
更點丁坑白雪茶①。
①元注：藟散，米名；丁坑，茶名。
車蕩比鄰例饋魚，流涎對此四腮鱸。北窗雨過涼如水，
消得先生一醉無。
今年斟酌是豐年，社近兒童喜欲顛。半醉半醒村老子，
家家門口掠神錢。
魚鹹滿缶酒新，處處吳歌起壟頭。上客已隨新雁到，
晚禾猶待薄霜收。
兒童冬學鬧比鄰，據案愚儒卻自珍。授罷村書閉門睡，
終年不著麵看人。
兩翁兒女舊論姻，酒擔羊腔喜色新。不遣交情隔生死，
固應世好等朱陳①。
①元注：小兒子聿聘亡友張叔渚季女，蓋尋舊約也。
示兒
文能換骨餘無法，學到窮源自不疑。齒豁頭童方悟此，
乃翁見事可憐遲。
舍北望水鄉風物戲作絕句
西風沙際矯輕鷗，落日橋邊係釣舟。乞與畫工團扇本，
青林紅樹一川秋。
晝眠
困睫懵騰老孝先，粗氈布被早霜天。珥貂碧落應無分，
且向人間作睡仙。
夜讀範致能攬轡錄言中原父老見使者多揮涕
感其事作絕句
公卿有黨排宗澤，帷幄無人用嶽飛。遺老不應知此恨，
亦逢漢節解沾衣。
村東
村西行藥到村東，沙路溪流曲折通。莫問梅花開早晚，
杖藜到處即春風。
雨晴
山川炳煥似開國，風雨退收如解嚴。老子真成無一事，
抱孫負日坐茅簷。
病起
少年射虎南山下，惡馬強弓看似無。老病即今那可說，
出門十步要人扶。
鬆下縱筆
自掃鬆陰寄醉眠，龍吟虎嘯滿霜天。卻思初到人間世，
似是唐堯丙子年。
老不能閑莫笑予，五千言豈世間書。青鬆折取當麈尾，
為子試談天地初。
種玉餐芝術不傳，金丹下手更茫然。陶公妙訣吾曾受，
但聽鬆風自得仙。
髯龍天矯欲飛去，百尺蒼藤羅絡之。應笑此翁才不進，
故將老氣起吾詩。
山園遣興
輸逋告糴走比鄰，恤患分災累故人。安得此身無一事，
林中數筍過殘春。
雨夕焚香
芭蕉葉上雨催涼，蟋蟀聲中夜漸長。十二經真太漫，
與君共此一爐香。
排悶
丈夫結發誌功名，大事真當以死爭。我昔駐軍籌筆驛，
孔明千載尚如生。
曾攜一劍遠從戎，秦趙關河顧盼中。老去功名無複夢，
淩煙分付黑頭公。
四十從軍渭水邊，功名無命氣猶全。白頭爛醉東吳市，
自拔長刀割彘肩。
西塞山前吹笛聲，曲終已過雒陽城。君能洗盡世間念，
何處樓台無月明。
萬裏風中寄斷蓬，古來虛死幾英雄。拔山力與回天勢，
不滿先生一笑中。
風霜九月冷颼，湖海飄然一布裘。親見宓羲初畫卦，
轉頭三十萬春秋。
係舟
係舟江浦待潮平，歎息無人共月明。曆盡世間多少事，
飄然依舊老書生。
地曠月明鋪素練，霜寒河淺拂輕綃。手扶萬裏天壇杖，
夜過前村禹會橋。
連日風雨寒甚夜忽大風明旦遂晴
萬裏浮雲一掃空，碧天無際日曈曨。歡聲四起春風裏，
恰似祥符景德中。
晚興
一聲天邊斷雁哀，數蕊籬外早梅開。幽人耐冷倚門久，
送月墮湖歸去來。
記夢
黃河袞袞抱潼關，蒼翠中條接華山。城郭丘墟人盡老，
藥爐依舊白雲間。
西岩老宿雪垂肩，白石為糧四百年。喜我未忘山下路，
殷勤握手一欣然。
三髻山童喜欲顛，下山迎我拜溪邊。鬆陰拂罷蒼苔石，
接竹穿雲理舊泉。
讀史
南言蓴菜似羊酪，北說荔枝如石榴。自古論人多類此，
簡編千載判悠悠。
夜讀呂化光文章拋盡愛功名之句戲作
玉關西望氣橫秋，肯信功名不自由。卻是文章差得力，
至今知有呂衡州。
泛舟觀桃花①
花涇二月桃花發，霞照波心錦裹山。說與東風直須惜，
莫吹一月落人間。
①五首錄一、二。
桃源隻在鏡湖中，影落清波十裏紅。自別西川海棠後，
初將爛醉答春風。
小僧乞詩
風前掩苒草吹香，溪上霏微雨送涼。萬裏安西無夢到，
卻尋僧話破年光。
看鏡
凋盡朱顏白盡頭，神仙富貴兩悠悠。胡塵遮斷陽關路，
空聽琵琶奏石州。
七十衰翁臥故山，鏡中無複舊朱顏。一聯輕甲流塵積，
不為君王戍玉關。
三峽歌
乾道庚寅，予始入蜀，上下三峽屢矣。後二十五年，歸耕山陰。偶讀梁簡文《巴東三峽歌》，感之，擬作九首。實紹熙甲寅十月二日也①。
神女廟前秋月明，黃牛峽裏暮猿聲。危途性命不容恤，
百丈牽船侵夜行。
①時年七十歲。
不怕灘如竹節稠，新灘已過可無憂。古裝峨峨一尺髻，
木盎銀杯邀客舟。
十二巫山見九峰，船頭彩翠滿秋空。明雲暮雨渾虛語，
一夜猿啼明月中。
錦繡樓前看賣花，麝香山下摘新茶。長安卿相多憂畏，
老向夔州不用嗟。
險詐沾沾不愧天，交情回首薄如煙。東遊萬裏雖堪樂，
灩澦瞿唐要放船。
蠻江水碧瘴花紅，白舫黃旗無便風。涪萬四時常避水，
棚居高出亂雲中。
亂插山花子紅，蠻歌相和瀼西東。忽然四散不知處，
踏月捫蘿歸峒中。
萬州溪西花柳多，四鄰相應竹枝歌。問君今夕不痛飲，
奈此滿川明月何。
我遊南賓春暮時，蜀船曾係掛猿枝。雲迷江岸屈原塔，
花落空山夏禹祠。
望永思陵
綠衣迎拜屬車塵，草木曾沾雨露春。三十五年身未死，
卻為天下最窮人。
旰食憂民宴樂疏，太倉幾有九年儲。賈生未解人間事，
北闕猶陳痛哭書①。
①元注：紹興庚辰辛巳間，遊屢貢瞽言，略蒙施用。
霜夜①
梅花欲動夢魂狂，橙子閑搓指爪香。莫怪草堂清到骨，
一梳殘月伴新霜。
①三首錄一、二。
黃甘磊落圍三寸，赤蟹輪囷可一斤。更喚東陽麴道士，
與君霜夜策奇勳①。
①元注：時東陽餉酒。
贈道友①
凡骨已蛻身自輕，勃落葉上行無聲。華陰市樓醉舞罷，
卻上蓬峰看月明。
①凡遊仙及學道詩，都無事實，縹渺恍惚，語在可解不可解之間。太白最多，放翁亦屢為之。此末二首，又似先生自述之詞。
憶在長安爛漫遊，大明宮闕與雲浮。今朝偶上慈恩塔，
北望芒芒禾黍秋。
當時辛苦學長生，準擬中原看太平。今日醉遊心已足，
一瓢歸去隱青城。
三杯兀兀複騰騰，服氣燒丹總不能。借問生涯在何許，
孤舟風雨伴漁燈。
零落殘碑草棘中，北邙蕭瑟又秋風。舊時憶在行裏，
幾見宣麻拜相公。
示子聿
儒林早歲竊虛名，白首何曾負短檠。堪歎一衰今至此，
夢回聞汝讀書聲。
紙閣午睡
紙閣磚爐火一杴，斷香欲出礙蒲簾。放翁不管人間事，
睡味無窮似蜜甜。
黃綢被暖青氈穩，紙閣油窗晚更妍。一飽無營睡終日，
自疑身在結繩前。
春晚懷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