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前燈火賣新醅。
感昔
行年三十憶南遊，穩駕滄溟萬斛舟。常記早秋雷雨霽，
舵師指點說流求。
馬瘦行遲自一奇，溪山佳處看無遺。酒壚強挽人同醉，
散去何曾識是誰。
負琴腰劍成三友，出蜀歸吳曆百城。最是客途愁絕處，
巫山廟下聽猿聲。
嶽陽三伏正炎蒸，爽氣淒風見未曾。白浪蹴天樓欲動，
當時恨不到黃陵。
行遍天涯隻漫勞，歸來登覽興方豪。雲生神禹千年穴，
雪卷靈胥八月濤。
暮秋
多雨今秋水渺然，溝溪無處不通船。山回忽得煙村路，
始信桃源是地仙。
閑傾清聖濁賢酒，穩泛朝南暮北風。射的山前雲幾片，
一秋不散伴漁翁。
百年大耋龍鍾日，九月初寒慘澹天。嶺穀高低明野火，
村墟遠近起炊煙。
舍前舍後養魚塘，溪北溪南打稻場。喜事一雙黃蛺蝶，
隨人來往弄秋光。
九月山村已驟寒，看雲殊怯倚闌幹。一杯濁酒栽培睡，
不覺春雷起鼻端。
清秋又是一年新，滿眼丹楓映白。海內故人書斷絕，
汀洲鷗鷺卻心親。
晚歸
梅市橋邊弄夕霏，菱歌聲裏棹船歸。白鷗去盡還堪恨，
不為幽人暖釣磯。
太息
太息貧家似破船，不容一夕得安眠。春憂水潦秋防旱，
左右枝梧且過年。
禱廟祈神望歲穰，今年中熟更堪傷。百錢鬥米無人要，
貫朽何時發積藏。
北陌東阡有故墟，辛勤見汝昔營居。豪吞暗蝕皆逃去，
窺戶無人草滿廬。
柳橋
村路初晴雪作泥，經旬不到小橋西。出門頓覺春來早，
柳染輕黃已蘸溪。
鷗
海上輕鷗何處尋，煙波萬裏信浮沉。今朝忽向船頭見，
消盡平生得喪心。
鷺
雪霽春回亦樂哉，棋軒正對小灘開。翩翩飛鷺真吾友，
肯為幽人一再來。
夢中作①
華山敷水本閑人，一念無端墮世塵。八十餘年多少事，
藥爐丹灶尚如新。
①開禧乙醜，八十一歲。
自詠絕句
雙鬢蕭條失故青，躬耕猶得養餘齡。明時恩大無由報，
欲為鄉鄰講孝經。
深村人有結繩風，晚歲身為帶索翁。啜粥茹蔬茅屋底，
誰知也過百年中。
不淪鬼錄不登仙，遊戲杯觴近百年。小市跨驢寒日裏，
任教人作畫圖傳。
逆旅門前撥不開，先生醉策蹇驢來。未言乞得囊中藥，
一見童顏且壓災。
遠遊索手不齎糧，薪米臨時取道傍。今日晴明行亦好，
經旬風雨住何妨。
一條紙被平生足，半碗藜羹百味全。放下元來總無事，
雞鳴犬吠送殘年。
平生寧獨愛吾廬，何處茅簷不可居。晝闕僮奴停接客，
夜無膏火罷觀書。
睡著何曾厭夜長，老人少睡坐何傷。無燈無火春寒惡，
破絮粗氈即道場。
新製小冠
淺醉微吟獨倚闌，輕雲淡月不多寒。悠然顧影成清嘯，
新製栟櫚二寸冠。
栟櫚冠子輕宜發，布單衣爽辟塵。縱不能詩亦堪畫，
年餘八十水雲身。
秋懷
少年萬裏度關河，老遇秋風感慨多。草聖詩情元未減，
若無明鏡奈君何。
園丁傍架摘黃瓜，村女沿籬采碧花。城市尚餘三伏熱，
秋光先到野人家。
迢迢枕上望明河，帳薄簾疏奈冷何。不惜衣篝重換火，
卻緣微潤得香多。
詩如水淡功差進，身似雲孤累轉輕。落葉擁籬門巷晚，
一枝藤杖且閑行。
秋思絕句①
煙草茫茫楚澤秋，牧童吹笛喚歸牛。九衢不是風塵少，
一點能來此地不。
①六首錄前五。
榮悴元知豈有常，紛紛草木占年光。霜風一掃知何在，
楚客從來枉斷腸。
一片雲生便作陰，東軒草樹共蕭森。秋風豈必關人事，
自是衰翁感慨深。
枳棘編籬晝掩門，桑麻遮路不知村。平生詩句傳天下，
白首還家自灌園。
胸次本來容具區，自私盆盎一何愚。片帆忽逐秋風起，
聊試人間萬裏途。
老學庵北窗雜書①
茅齋遙夜養心君，靜處工夫自策勳。正喜殘香伴幽獨，
鴉鳴窗白又紛紛。
①七首錄三、六。
鬆棚接屋得陰多，石徑生苔奈滑何。盡道疏籬宜細雨，
晴時最好曬漁蓑。
秋興
晨興秋色已淒淒，咿喔猶聞隔浦雞。說與譍門謝來客，
要乘微雨理蔬畦。
村酒甜酸市酒渾，猶勝終日對空樽。茅齋不奈秋蕭瑟，
蹋雨來敲野店門。
囷儲赤米枝梧飯，篋有青氈準擬寒。政使堆金無處用，
不須常貯一錢看。
病起殘骸不自支，旋烹藜粥解饑羸。一編蠢簡青燈下，
恰似吳僧夜講時。
淹速從來但信緣，襟懷無日不超然。喚船渡口因閑立，
待飯僧床得暫眠。
放翁老矣欲何之，采藥名山更不疑。但入剡中行百裏，
姓名顏狀有誰知。
樵客高僧兩斷蓬，偶同煙榜泛秋風。棲賢雪夜匆匆別，
豈意相逢在剡中。
道室即事
看盡吳山看蜀山，歸來不減舊朱顏。宣和遺老凋零盡，
況說祥符景德間。
鬆根茯苓味絕珍，甑中枸杞香動人。勸君下箸不領略，
終作邙山一害塵。
遍遊海嶽卻歸秦，除卻南山萬事新。長劍高車何足道，
金人十二也成塵。
黃金堆屋無處用，甲第連雲誰與居。莫笑先生無仆馬，
風雷萬裏跨鯨魚。
憶昨①
入蜀還吳跡已陳，蘭亭道上又逢春。諸君試取吾詩看，
何異前身與後身。
①開禧三年丁卯，八十三歲。
當年落魄錦江邊，物外常多宿世緣。先主廟中逢市隱，
丈人觀裏識巢仙①。
①元注：蘧道人賣藥成都市中。巢仙謂上官先生。
萬裏曾為汗漫遊，豈知白首弄漁舟。會騎一鶴淩風去，
何處人間無酒樓。
出遊歸臥得雜詩
江天缺月西南落，村路寒雞一再鳴。自笑此身羈旅慣，
野橋孤店每關情。
江村何處小茅茨，紅杏青蒲雨過時。半幅生綃大年畫，
一聯新句少遊詩。
眼明未了觀山債，力在猶能涉水行。莫笑軒然誇老健，
身存終勝得浮名。
壯歲經春在醉鄉，老來數酌不禁當。正須獨倚蒲團坐，
領略明窗半篆香。
兒扶行飯出柴扉，傴僂方嗟氣力微。道側偶逢耘麥叟，
倚鋤閑話兩忘歸。
久讀仙經學養形，未容便應少微星。一枝新鍛金雅觜，
更向名山茯苓。
薺花如雪滿中庭，乍出芭蕉一寸青。老子掩關常謝客，
短蓑鋤菜伴園丁。
晚交數子多才傑，誰肯頻來寂寞鄉。但寄好詩三四幅，
絕勝共笑億千場。
煙波即事
短發垂肩不裹巾，世人誰識此翁真。阻風江浦詩成束，
賣藥山城醉過春。
煙波深處臥孤篷，宿酒醒時聞斷鴻。最是平生會心事，
蘆花千頃月明中。
家浮野無常處，身是閑人不屬官。但有濁醪吾事足，
浮名不作一錢看。
落雁沙邊艇子斜，分明清夢上三巴。眼明一點炊煙起，
不是漁家即酒家。
雕胡炊飯芰荷衣，水退浮萍尚半扉。莫為風波羨平地，
人間處處是危機。
夢筆橋邊聽午鍾，無窮煙水似吳鬆。前年送客曾來此，
惟有山僧認得儂。
浪跡人間數十年，年年散發醉江天。嶽陽樓上留三日，
聊與瀟湘結後緣。
煙水蒼茫絕四鄰，幽棲無地著纖塵。蕭條雞犬楓林下，
似是無懷太古民。
歸老何須乞鏡湖，秋來日日飽蓴鱸。正令霖雨稱賢佐，
未及煙波號釣徒。
父子團欒到死時，漁家可樂更何疑。高文大策人皆有，
且聽煙波十絕詩。
見鵲補巢戲作
臥看銜枝鵲補巢，方知此老懶堪嘲。山村四十餘年住，
未省曾添一把茅。
春晚即事
桑麻夾道蔽行人，桃李隨風旋作塵。煜煜紅燈迎婦擔，
冬冬畫鼓祭蠶神。
小時抵死願春留，老大逢春去即休。今歲禹祠才一到，
安能分日作遨遊。
漁村樵市過殘春，八十三年老病身。殘虜遊魂苗渴雨，
杜門憂國複憂民。
龍骨車鳴水入塘，雨來猶可望豐穰。老農愛犢行泥緩，
幼婦憂蠶采葉忙。
雜詠①
鏡中顏狀年年改，海內交朋日日疏。一慟寢門生意盡，
從今無複季長書②。
①十首錄其二。②元注：近聞張季長物故。
夏日雜題①
東吳五月黃梅雨，南浦孤舟白發翁。貂插朝冠金絡馬，
多年不入夢魂中。
①六首錄前五。
午夢初回理舊琴，竹爐重炷海南沉。茅簷三日蕭蕭雨，
又展芭蕉數尺陰。
新縫細葛作蚊裯，簟展風漪凜欲秋。啼鳥一聲呼夢斷，
依然書卷在床頭。
簷前桐影偏宜夏，葉底蟬聲漸報秋。莫道衰翁怯風露，
也能覓醉水邊樓。
渚蒲經雨送微馨，野鶴淩風有墮翎。歸入衡門天薄暮，
清溝淺浸兩三星。
秋晚雜興
汀樹猶青未著霜，壟間稗穗已先黃。放翁皓首歸民籍，
爛醉狂歌坐簀床。
昔遇高皇起眾材，姓名曾得廁鄒枚。年逾八十猶賒死，
卻伴鄰翁芋魁。
老病侵淩不可當，時時攬鏡自悲傷。西風吹散朝來酒，
依舊衰顏似葉黃。
冷落秋風把酒杯，半酣直欲挽春回。今年菰菜嚐新晚，
正與鱸魚一並來。
置酒何由辦咄嗟，清言深愧淡生涯。聊將橫浦紅絲磑，
自作蒙山紫筍茶。
洗耳高人恥見堯，看渠應不受弓招。精神殉物那能久，
刀礪君看日日銷。
石帆山下醉清秋，常伴漁翁弄小舟。箬笠照溪吾自喜，
貂蟬誰管出兜鍪。
煙波萬頃鏡湖秋，清嘯雖聞不可求。自是世間知者少，
山林何代乏巢由①。
①元注：隱者。
禹巡吾國三千歲，陳跡銷沉渺莽中。豈獨江山無定主，
苔磯知換幾漁翁①。
①元注：禹廟。
江東誰複識重瞳，遺廟敧斜草棘中。若比咿嚶念如意，
烏江戰死尚英雄①。
①元注：項羽廟。
漠漠漁村煙雨中，參差蒼檜映丹楓。古來畫手知多少，
除卻範寬無此工。
渺渺風煙接小江，牛頭山色滿蓬窗。門前西走錢塘路，
也有閑人似老龐。
二友
剩儲名酒待梅開，淨掃虛窗候月來。老子幽居得二友，
人間萬事信悠哉。
歲晚①
小岫嶙峋炷寶熏，卷書閑對一窗雲。雁聲忽向天邊過，
起立中庭看斷群。
①六首錄四、五。
小塢梅開十二三，曲塘冰綻水如藍。兒童鬥采春盤料，
蓼茁芹芽欲滿籃。
曉起折梅
織女斜河漏已殘，長庚配月夜將闌。小橋幽徑無人見，
折得梅花伴曉寒。
新春感事八首終篇因以自解①
九陌風和不起塵，平湖冰解欲生鱗。往來朝暮紛如蟻，
得見新春有幾人。
①錄一、三、五、六、八。○嘉定元年戊辰，八十四歲。
一年最好早春天，風日初和未脫綿。坎坎圓鼙賽神社，
翻翻小傘下湖船。
錦城舊事不堪論，回首繁華欲斷魂。繡轂金羈三十裏，
至今猶夢小東門。
玻璃江上柳如絲，行樂家家要及時。隻怪今朝空巷出，
使君人日宴蟆頤①。
①元注：眉州。
烏藤即是碧油幢，百萬天魔指顧降。酣枕不知霜縞瓦，
下床已見日烘窗。
記閑
白雲堆裏看青山，猿鳥為鄰日往還。黃綺後身應我是，
再來依舊一生閑。
春遊①
方舟衝破湖波綠，聯騎蹋殘花徑紅。七十年間人換盡，
放翁依舊醉春風②。
①四首錄一、三、四。②元注：予年十四，始到禹祠、龍瑞，今七十一年矣。
蘭亭路上換春衣，梅市橋邊送夕暉。聞有水仙翁是否，
輕舟如葉漿如飛。
沈家園裏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
不堪幽夢大匆匆。
書憂
時人應怪我何求，白盡從來未白頭。磅礴昆侖三萬裏，
不知何地可埋憂。
門外獨立
朝看出市暮看歸，數盡行人尚倚扉。要見先生無盡興，
少須高樹掛殘暉。
書感
翟公冷落客散去，蕭尹譴死人所憐。輸與桐君山下叟，
一生散發醉江天。
驅山不障東逝波，一樽莫惜醉顏酡。斜風細雨苕溪路，
我是後身張誌和。
秋暑夜起追涼
漱罷寒泉弄月明，浩然風露欲三更。曲闌幹畔踟躕久，
靜聽空廊絡緯聲。
道士磯旁浪蹴天，郎官湖上月侵船。暮年自度無因到，
且與沙鷗作後緣①。
①道士磯，今名道士洑，在蘄州。郎官湖，在漢陽。
秋思①
秋雲易簇日常陰，西望山村每欲尋。屏掩數峰臨峭絕，
蛇蟠一徑入幽深。
①十首，未抄者七、十。
山步溪橋入早秋，飄然無處不堪遊。僧廊偶為題詩入，
魚市常因施藥留。
臨海銅燈喜夜長，蘄春笛簟怨秋涼。世間生滅無窮境，
盡付山房一炷香。
才不才間未必全，胸中元自要超然。黃金不博身強健，
且醉江湖萬裏天。
牙齒漂浮欲半空，此生已付有無中。一杯藜粥楓林下，
時與鄰翁說歲豐。
疏泉洗石誇身健，試墨燒香破日長。若得三山安樂法，
不須更覓玉函方。
閑愁正可資詩酒，小疾安能減食眠。一畝旋租畦菜地，
千錢新買釣魚船。
眼明尚見蠅頭字，暑退初親雁足燈。曆曆胸中千載事，
莫將輕比住庵僧。
感事
已醉猩猩猶愛屐，入秋燕燕尚爭巢。老夫看盡人間事，
欲向山僧學打包。
仲秋書事①
秋風社散日平西，餘胙殘壺手自提。賜食敢思烹細項，
家庖仍禁擘團臍②。
①十首，未鈔者二、五。②元注：昔為儀曹郎兼領膳部，每蒙賜食，與王公略等。食品中有羊細項，甚珍。予近以惡殺，不食蟹。
斷雲歸岫雨初收，茅舍蕭條古渡頭。短褐老人垂九十，
鬆枯石瘦不禁秋。
客來深愧裏閭情，近為衰殘罷送迎。旋置風爐煎顧渚，
劇談猶得慰平生。
書生習氣盡驅除，酒興詩情亦已無。底怪今朝親筆硯，
村鄉來請辟蝗符。
靈府不搖神泰定，病根已去脈和平。金丹妙處無多子，
隻要先生兩眼明。
省身要似晨通發，止殺先從莫拍蚊。老負明時無補報，
唯將忠敬事心君。
杖得輕堅餘可略，酒能醇勁更何求。二君最是平生舊，
白首相從萬事休。
心明始信元無佛，氣住何曾別有仙。領取三山安樂法，
蒲團紙帳過年年。
溪上小雨
我是人間自在人，江湖處處可垂綸。掃空紫陌紅塵夢，
收得煙蓑雨笠身。
聞新雁有感
才本無多老更疏，功名已負此心初。鏡湖夜半聞新雁，
自起吹燈讀漢書。
新雁南來片影孤，冷雲深處宿菰蘆。不知湘水巴陵路，
曾記漁陽上穀無。
初冬雜詠①
重陽已過二十日，殘菊才存三四枝。對酒插花君勿笑，
從來不解入時宜。
①八首，抄一、四、五、六、七。
微風蹙水靴文浪，薄日烘雲卵色天。但恨世間閑客少，
江湖底處欠漁船。
書生本欲輩莘渭，蹭蹬乃去為詩人。囊中略有七千首，
不負百年風月身。
俗緣已斷寧容續，幽事雖多不厭增。折簡迎醫看病鹿，
舂粳炊飯供遊僧。
夜窗父子共煎茶，一點青燈冷結花。村落盜清無吠犬，
園林月上有啼鴉。
得子書言明春可歸
白首相依飽蕨薇，吾家父子古來稀。春秧出水柔桑綠，
正是農時望汝歸。
雜賦①
病叟胸中一物無，夢遊信腳到華胥。覺來忽見天窗白，
短發蕭蕭起自梳。
①十二首，錄二、六。
昔人莽莽荒丘裏，陳跡紛紛朽簡中。畢竟是非誰辨得，
舉杯吾欲問虛空。
梅①
三十三年舉眼非，錦江樂事隻成悲。溪頭忽見梅花發，
恰似青羊宮裏時。
①二首錄一。
春日雜興①
方塘盎盎帶泥渾，遠草青青沒燒痕。隻道雨晴春晝永，
歸時不覺已黃昏。
①十二首，錄一、七、八、九、十。○嘉定二年己巳，八十五歲。
一枝筇杖一山童，買酒行歌小市中。莫笑摧頹今至此，
當年萬裏看春風。
四十餘年學養生，誰知所得亦平平。體孱不犯寒時出，
路濕常尋幹處行。
攪睡禽聲曉傍簷，泥人花氣午穿簾。歡情老去年年薄，
困思春來日日添。
陰晴不定春猶淺，困健相兼病未蘇。見說市樓新酒美，
杖頭今日一錢無。
花下小酌
柳色初深燕子回，猩紅千點海棠開。魚蓴菜隨宜具，
也是花前一醉來。
雲開太華插遙空，我是山中采藥翁。何日胡塵掃除盡，
敷溪道上醉春風。
夏日①
暑雨初晴晝漏遲，江鄉樂事有誰知。村村壟麥登場後，
戶戶吳蠶坼簇時。
①十二首，錄一、三、八、九、十、十一、十二。
竹根斷作眠雲枕，木癭刳成貯酒尊。怪怪奇奇非著意，
自無俗物到山村。
謝客捐書日日閑，行穿密竹臥看山。岩前恨欠煎茶地，
安得茅茨一小間。
生洲渚微風起，梅熟園林細雨來。咫尺柴門常懶出，
不教拄杖損蒼苔。
側臥橫眠百不知，軒窗寂寂雨絲絲。豈無布襪青鞋興，
過卻梅天出未遲。
幽花婭姹開還斂，小蝶翩翾去複留。貪睡畸翁俱不領，
被人錯喚作閑愁。
山下柴荊晝不開，苔生古井暗楸槐。新詩哦罷閑無事，
移取藤床睡去來。
即事①
煙雨淒迷晚不收，疏簾曲幾寄悠悠。一雙蛺蝶來何許，
點盡青青百草頭。
①八首錄三、四。
生來骨相本酸寒，天遣沙頭把釣竿。但稱山人耳帽，
敢希楚客切雲冠。
嘉定己巳立秋得膈上疾近寒露乃小愈①
獨立溪橋看落暉，殘蕪漠漠蝶飛飛。從來澤國秋常晚，
歎息衰翁已衲衣。
①十二首，錄一、八、九。
小詩閑淡如秋水，病後殊勝未病時。自剪矮箋謄斷稿，
不嫌墨淺字傾欹。
八月吳中風露秋，子鵝可炙酒新。老人病愈鄉閭喜，
處處邀迎共獻酬。
梅市書事
羸馬孤愁不可勝，小詩未忍付瞢騰。一聲客枕江頭雁，
數點商船雨外燈。
示兒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
家祭無忘告乃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