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情深清淺(1 / 1)

年複一年,浮潯山上的桃花落了又開,滿山灼灼風華。

算來我也有十四萬九千多歲了吧,放眼望去整個天界的上仙換了一批又一批,而我,卻獨守著和羽陌的回憶十四萬年,十四萬個桃開桃落之季。

其實我並不是仙,我隻是一個上古時期一個叫翊姬的狐妖。

可是曾經的我已經死了,我不再是翊姬,我叫姒洛。

這個名字,也是那個叫羽陌的人替我取得,我很喜歡。

這次天君又派了人來請我,原是北海龍王的九王孫要和天君的堂侄女襲湘上仙成親,請我去做上賓。我拖起這副疲憊至極的身子,從桃木椅上撐著扶手起來,喚來了畫萼,為我梳洗。天君也不容易,幾萬年前也喚了我幾次去參加天界的酒宴,都被我拒絕。如今,我也是大限將至,也真是想去瞧瞧那些年輕些的上仙夫妻。我樂嗬嗬的陪這那個仙官一路北去,我想如今我真的是老了。原來上古的妖也會老去啊。北海王宮處處用金玉珊瑚雕砌,奢華無比,金碧輝煌。珍珠琉璃鑲滿了飾器,北海龍王的脾性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這裏的大多上仙皆是我沒見過的,大概是我在浮潯山待的久了,都不會認得還有我這麼個上神了吧。一個穿著石榴紅紗衣的舞姬急嗖嗖的闖來,猛的撞了我一下,我倒了個咧趄,虧地畫萼手快,扶住了我。那個紅衣舞姬滿不為意的向上拉了拉衣領,斥道:“哪裏來的灶神婆,那麼毛躁!”我頓時困窘,低頭才望見自己的那身秋花百褶衣已經是幾萬年前的老式樣了。畫萼又驚又怒,吼道:“你是從哪裏來的!連姒洛上神都不認得!真是瞎了眼了你,待我回去稟報天君,看天君怎麼處置你!”那紅衣女子瞬時煞白了臉,結巴道:“你……就是…就是”想必她也聽說過我的故事,我沒怪她,哀歎一聲,繼續走自己的路,畫萼又跑來搭起我的手,隻留那紅衣女子一人在原地。“萼兒,是不是我在浮潯山裏待的久了,一切全都變了。”我輕輕喃道。畫萼急忙道:“不是的上神,是她們有眼無珠,上神隻是不喜熱鬧罷了,怨不得上神的。”說著,我們就到了喜宴上,上座的幾位仙君我倒也勉強認得,而剩下的,全部隻是陌生的麵孔。他們疑惑的打量我,我也是迷茫著回望他們。心下突然有一種迷惘的恐慌,我慌忙低下頭,畫萼緊握住我的手,仿佛用心在勸慰我。對麵的闕兮端著酒杯過來了,見我友好的一笑,從我身邊席地而坐。看他還是風華正茂的樣子,隻是眉眼處,多了些滄桑深沉。他飲了口酒,詢問道:“這麼多年還好嗎?”我輕笑一聲:“還有什麼好不好的,都一樣過來了。”他隻是無奈的笑笑。

禮樂聲起,從冰綃珍珠簾後步出一個絕美的女子,墨發如雲,柳眉翹唇,梳著百鳳朝昀髻,一身大紅的衣袍更顯嬌悄卻不妖媚。襲湘被曳地的裙擺絆了一跤,而她身後則緊跟上來的男子緊緊擁住她,倆人以一種親密的姿勢抱在一起,全場迸發出了刺耳的掌聲,經久不絕。我捂驚痛地住嘴,忍住心裏強烈的刺痛,他是羽陌啊!他是羽陌啊!我習慣的拿起桃木杖,想要跑上去緊緊抱住他。好想,好想。闕兮突然緊緊拽住我的手腕,一字一句道:“姒洛,這隻是羽陌的轉世。這隻是他損散的三魂七魄的兩魄修補成的仙骨,並不是他。”我愣在一旁,手中的柱杖早已不知滾落何方,隻是空洞著望著這一對新人,眼角的濁淚不知何時滑落腮旁。羽陌,他也有了心愛的女子,會一生一世對他好的女子,會與他琴瑟共鳴,白頭偕老的女子。白頭偕老,白頭偕老,這個稱謂太過美好,卻也太過心酸。

禮畢。眼前的這對璧人相互贈送仙綢,喝禮酒。一個身姿翩然,一個嬌小婀娜,他攜著她的手,走過九百九十九台仙梯。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姒洛,忘了他吧,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心甘情願每日割下自己的心頭血,來保你不老不死,與天齊壽。”闕兮最後終於越說越悲慟,滿麵哀傷。我默默無言,青春永駐又如何,與天齊壽又如何,即使那人是羽陌的兩魄,可他終究不再是我愛的人。離了北海,我感覺體內輕輕的有一種氣息在一寸一寸抽離身體,我每走一步,身體內的氣息就散一分。沒有什麼力氣了,我雙腿一軟,坐在北海岸的石礁旁,雙眼迷蒙地望著蒼白的上空。我聽到耳邊有畫萼的壓抑的哭聲,有鳳婠當年質問我的嘶喊,有喻音溫柔的笑聲,有羽陌、闕兮、修玉…還有誰呢,我記不清了,隻是覺得心一寸寸涼下去……我伸出枯槁的手,觸了觸浮潯山的方向,仿佛觸到了我與他的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