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終(1 / 2)

曾經種種事,恍然一夢。

沈微枕著封瑜的腿,手裏執著一把扇,有一搭沒一搭的送著涼風。有一截樹枝悄然探進屋來,窗外一派熱鬧夏景,炎日蒸得本就翠綠的樹葉愈發碧得滴出水。

“後來怎麼了?”

封瑜側過頭想了想,說:“天璣自請墮入輪回,散去仙骨,做一個平平淡淡的凡人,佛祖收了子清的魂魄,不知留以何用。青舒……去了西天,再沒有下來。”

沈微想起青舒,還是不自覺的蹙起眉頭,卻也不再說什麼,隻道:“你知道她後來怎麼了麼?”

那日青舒心灰意冷登上了西天,寶殿裏佛光普世,籠在人身上溫暖的一層,驀然便靜了心。佛祖正手執念珠撥轉,手上動作漸漸緩下,殿中極安靜,念珠碰著念珠的清脆聲響撞在人心頭,像是立於山間聽一聲撞鍾。

塵世的喧囂繁雜似鉛粉,聽了幾句佛偈,便將這鉛華洗淨了。抖落了一身俗世煩惱,隻是呆呆發了怔。

俗世走一遭,喜歡上一個人,得到的卻是世上最痛苦的愛而不得,半絲甜頭也未嚐到。卻還是心心念念的想著那個人,想著那人冷肅淡漠的神情,偶然生動卻不是因為自己的笑意。

自己的容貌,深情,都一樣都是不錯的,那人卻偏偏,連看都不願細細看。

青舒沉沉歎了一口氣,仿佛將萬年來的惘然吐出,隻是茫然地問:“世上人有萬千,我偶然去看的時候,每一張臉都是生動的,每一個人都是含笑的,為什麼,隻有我得不到?”

佛祖望著青舒:“執念太深,反而看不真。你看凡人芸芸,哪一個沒有煩惱呢?或許十年後有一場戰亂,或許又有旱災磨人,或許明日便會失去最愛,可是那又如何呢?明日有痛苦,今日便不歡喜度日麼?曾經嚐過疼,以後便一蹶不振麼?愛而不得,難道還要糾纏麼?”

“我讓你隨封瑜沈微在人世間走一遭,你也見過了有人舉案齊眉,有人生死兩隔,有人入了地府走過忘川,轉頭便忘了前世因果,重頭來過。凡間種種事,你也一一看過,怎還未開破?”

“放下,心就平了,自然能體味出另一番滋味。”

青舒於佛祖殿下已久,今日卻是初次聽佛祖說出如是多的話語來。

佛祖身旁有一麵明鏡,澄澄亮著溫潤的光,下意識看了看,依稀看到了往日種種。跟在沈微封瑜身後,偶然出手助她們得個珠子,楓林裏怔怔望著封瑜不動,看秋風拂過封瑜發梢,卷起一股別致風流。

一眼間,萬年心。

恍然明白了什麼,如雨晴雲散,風微浪息。求不得,不如不去求,無欲則無心,無心則無苦痛,心似頑石,不碎不知其裏。不如做一盞佛光下靜默的蓮燈,不被點亮,萬年安寧於一隅靜修佛緣,暗暗參禪。何必如萍逐流水,去追逐一場求而不得的遺憾。愛一字,固然偉大,卻未必能以真心換真心。

來如春夢無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青舒躬下身子,安靜謝過佛祖,旋身化作一個蓮燈。

……

封瑜想了想,垂下頭,吻過沈微嘴角,笑道:“後來,她便將你還我了。”

沈微意猶未盡地舔了唇畔一圈,抬手勾住封瑜的脖子,呼吸有些不穩,眼瞳裏滿滿皆是封瑜,正要回吻過去。

卻聽門外急促稚嫩的一聲:“瑜姨,沈二姨,豆命——豆命!”

一個鵝黃衣裳的小孩慌慌張張地破門而入,粉嘟嘟的臉上驚魂未定,不算大的眼睛瞪得渾圓:“辣裏有……有辣——麼大的蜜蜂,要……要蟄我!”

小孩年歲不大,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這麼說有些落俗,但確然是事實。娃娃沒有她娘的靈動狡黠,也沒有她爹的風骨天成,卻是個很可愛的娃娃,白白胖胖,又軟又綿。

娃娃叫寧小圓,小名叫團團,是十分圓滿的名字。

娃娃的爹叫寧徽,因為幾年前逆天與狐妖生子,被他娘的玉帝一氣之下關入雪山底。娃娃的娘叫封湄,是封瑜的親妹子,因為夫君被他娘的玉帝關進了雪山底,索性收拾了包袱,住在雪山邊等她夫君被放出來——這個“他娘的”屬封湄所說,可忽視。

照她的話來說,她夫君是天地之間獨一家的芝蘭玉樹,早年為玉帝賣命,在神魔大戰裏閃了腰,如今都已有些影響生活,天帝若是不早早將他放出來,是會被眾仙家嫌棄的。娃娃在雪山裏頭畏寒,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終日含著淚看她娘親,封湄最後受不住,這才把寶貝女兒送到了封瑜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