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我的少年。
活下去,唱歌。
往巷子深處走,此時已是黃昏了。
偶爾會有在路邊洗菜的街坊認出安格來,然後熱情地打了個招呼。明可舜這時候就會去瞧瞧安格的反應,她微笑著略帶僵硬地甩甩胳膊。
跟025聯係過了,大家都在樓上等著。明可舜手機震動了好幾次,是母親的電話,離開那麼長時間也沒有回家看看,回來時發了條短信說了聲,家裏炸開了鍋。
“噯,安。”明可舜把安格送到025單元樓下,“自己上去吧,小心點。”
安格凝視她一會兒,撲上去狠狠抱了明可舜一下。
“那,我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
安格一步一步慢慢地上樓,聞到熟悉的三峽牌香煙的味道。她擦幹眼淚,把步子邁得更快了些,太久沒回到這裏,再走這樣陡的折線樓梯便覺得吃力。樓道裏還是很昏暗,黃昏堇色的光芒從窗洞裏射進暈出一小片模糊的光斑。
轉過那個彎,再往上爬就是二樓。025在三樓走道的最裏端。安格爬得更快了,因為走得太急差點摔倒,她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牆才站穩,抬起頭再往上爬時,卻停住了。
紅色的火光在黑暗裏一閃一閃。
二樓的樓梯間沒有窗戶,光線很暗,影影綽綽浮現的輪廓與預想中的不太一致。他沒有蓬鬆的紅發,沒有唇釘,沒有抽那種黑色的煙。那人夾白色香煙的手上戴著一節金屬戒指環,頭發一直垂到肩膀。他緩緩睜開眼,瞳孔在暗處映著火光,忽明忽暗,同樣濕潤明亮的眼睛。佐藤涼介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朝自己走過來。
———如果再讓我找到安格,我絕對要帶她走。
這是她生命裏出現的第三個少年。
走出單元樓的時候,佐藤涼介深深歎了口氣,一手提起放在樓邊的行李,一手把女生從昏暗的樓道裏拉出來。安格捂著臉,透明的液體不斷地從指縫裏滲透出來。
“安格。”佐藤涼介停下來說,竟然是略顯生疏的中文,“請相信我。”
安格回頭看了一眼老房子。
她想這是最後一眼了吧。
“不管付出多大代價,我一定會讓你重新唱歌。”
她想起日本巾著田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想起很多很多人的臉。想起自己熱切地想要唱歌的心情。
———你好。
我很好。
流雲涉的弄堂又窄又長,安格覺得自己永遠都走不到頭了。
某個人家的電視聲音開得很大,遠遠都聽見廣告的音樂聲。
“現在為大家獻上的是Ray重出演藝圈再創單曲銷售奇跡的———‘雨落在舊光陰的原點’。”
開始是少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
一開始,就忘了和你講這句話,或許這是為什麼我們無法記住對方的原因。
從耳蝸直逼心髒深處的,是憂傷而靜長的風琴吹奏,像心髒沉入靜謐的水底,水藻在深處輕柔地撓動著心脊。稍快的鼓點調動了整個前奏,風琴聲變得強勁有力,卻更顯得淒涼。
安格的袖子已經完全濕透了。
大雨流過了時間 落在舊光陰的原點
天空放映一場灰色流年
捂住眼睛 就當寂寞無眠
背道而馳的路 不同的兩個夢想
這座城有一半變成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