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二十餘裏就回到驛站了,奔波了三天的一人一馬,稍稍鬆懈下來,馬兒貪婪地咀嚼著初茂的春草,任平沙則倚在樹下,望著天空放著幽幽紅光的一輪圓月出神。被貶到極北三年來,他早已習慣這裏與迥異江南的氣候風俗,但這樣的如血的紅月亮卻是第一次見,天有異象,不知是福是禍。
聽得背後簌簌的草響,任平沙下意識地按住佩劍,猛然回頭,卻見前方一隻通體雪白的大犬哀怨地望著自己,晶亮的眼睛裏似有淚水。
這種狗多被夷人冬天用來拉雪橇,如此純白高大的卻很少見。白犬望了任平沙片刻,竟試探性的走過來,輕輕拖他的衣袍。“定是它的主人被獵人的陷阱困住了,它來找人求救。”任平沙忙起身跟了上去,他自己也曾落入過獵人的陷阱,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輕易脫困的。
煙波淼淼的烏沱河靜謐而神秘,沿河的煙柳翠色已濃,晚風卻仍寒的有些刺骨。白犬沿河走了一陣,回頭示意似的看了一眼任平沙,驀地臥倒。任平沙一怔,這才發現對岸的空地上,有兩排席地打坐的夷人。他們緊閉雙目,雙手交叉放於胸前,仿佛在對著河水默默禱告。
在他們的身後,是一個木籠,籠內裝著一個人,河上霧靄飄渺,任平沙大致看得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者,而木籠外則趴著一隻身首異處的老虎!
極北地廣人稀,近百年來,都是漢人領地,並無大亂,達人,夷人與漢人時有小規模衝突,但基本相安無事。隻不過今年國事衰微,邊軍廢弛,邊境幾十個部族,大有聯合起亂之勢。
任平沙識得打坐的夷人,乃逐水而居的神秘部族---朗倫族。朗倫族以水為自己的祖先,敬畏河神,以漁獵為生,兼顧稼穡,不喜征伐打鬥,與大多數達人,夷人頗為不同。
任平沙躲在草叢間,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辰。夷人們紛紛睜開雙目,身著五色衣袍的首領大喝一聲,舞起了手裏的神杖。其餘族人也跟著低聲唱和,任平沙全然聽不懂,竟也覺得蕩氣回腸,感覺平靜的河水似乎都激蕩起來了。
夷人們邊唱,邊抬起了裝著老者的木籠,將木籠放在河邊的一個小舟內,然後將小舟推向河心。任平沙能感到白犬渾身肌肉都在繃緊顫抖,想必那籠中老者是他的主人。
烏沱河如鏡的水麵下,暗藏著不少湍急的漩渦,果然,小舟行了不遠,就已開始在河心打轉,舟內的積水也越來越多,小舟在慢慢下沉!過不了多少時辰,小舟連同木籠,就會一起沉沒了!
任平沙曾聽說朗倫人會根據河神的旨意,每年進行祭祀,祭品或牛羊,或珠寶,有時甚至會是貌美少女----殘忍之極。他不明白為何今年會讓一個老者犧牲。
木籠沉沒的一瞬,遠處朗倫人的歌舞嘎然而止,族長大喊三聲,人群很快隱沒在樹林裏。一直匍匐的白犬早已從岸邊草叢滑入水中,他們在下遊,此時離沉沒的木籠隻有數丈。任平沙也脫下外衣,探入冰冷刺骨的水中。
不一會,他就在河底摸到了木籠,長長的鐵鏈將籠子僅僅捆住,白犬想用利齒咬斷木籠,無奈在水中不好使力,且木質非常之硬。任平沙拔出魚腸劍,此劍雖不是削鐵如泥,但以他的臂力,很快就打開了木籠。
籠中老者在冷水中太久,已全無意識,絲毫沒有掙紮,任平沙很容易就把他拖到岸上。擠按出腹中積水,老者微微呻吟了一聲。任平沙見有救,忙用外衣將人裹住,扛於肩上,輕聲打了個呼哨,呼喚坐騎。
任平沙在門口就聽到了蜀來順的鼾聲,蜀來順是這驛站裏唯一的驛卒,一個驛站的標配是10人,隻是被拉去做雜役的做雜役,逃亡的逃亡,任平沙三年前被發配於此當驛丞的時候,站內就隻有蜀來順一人,外加兩匹瘦馬。好在這裏地處偏遠,再往北就隻有兩個衛所,平時沒什麼投遞運輸之事,
任平沙進門點上燈,把老人置於炕上,他想把老人的濕衣扒下,卻不知這是哪族服飾,找不到衣襟開口,隻得濕漉漉地用自己的棉被包好,去生爐子。白犬腳力了得,跟著任平沙的馬跑了那麼遠,也沒被落下,此時悄然竄到炕上,寸步不離守護著主人。
爐火很快旺了起來,炕也熱了,任平沙在灶上煮好一碗薑湯端了過來。白犬正拚命的用舌頭舔老人的臉,任平沙一眼望去,驚得差點將手中薑湯潑掉。老人滄桑的麵皮,竟被白犬舔得掀起一角。任平沙猶豫了一下,輕輕一揭,整張麵皮竟被揭了下來。炕上所躺之人哪裏是什麼老者,分明是一位膚若凝脂,螓首蛾眉的美麗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