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撲朔迷離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滿心的疑慮使我一夜輾轉反側。第二天一大早,巧兒準備完早膳,正在收拾這些年來母親賣布攢下的銀兩。我來到桌前,看著桌上的白粥和饅頭小菜,猛地想起了母親,不知今生何時才能見到她。
用完早膳,巧兒收拾完碗筷,給我找了塊繡著鵝黃梔子的絲絹,戴在了臉上。“一一,別再看了,總有一天還會回來的。”巧兒抬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恩”我輕聲應道,捋了捋衣袖,轉過頭。
大清早的街道很是熱鬧,各色叫賣聲此起彼伏。巧兒去城西驛站裏雇馬車,讓我在門外等她,從未出過門的我對這外界的一切都很陌生,看著一旁賣糖葫蘆的小販,突然很想嚐嚐那鮮紅的果子,小販很年輕,麵容俊秀,見我蒙著麵巾,有些奇怪:“姑娘,糖葫蘆大串三文,小串一文。”“額,我…不要”我搖了搖頭,眼神卻還停留在上麵。“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我在這賣了一年糖葫蘆了,怎麼都沒見過你呀?”他見我蒙著麵巾,又說道:“莫不是姑娘
麵容有隱疾,哦,對不住,姑娘,在下不是有意的,望姑娘見諒!”似乎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過分,他連忙賠不是,伸手拿下一大串糖葫蘆,遞給我,“姑娘,給你,算我賠不是了,在下不是有意冒犯的。”我瞪著他看了許久,他的兩頰開始泛紅,我緩慢地伸出了右手,他低下頭,像看到珍寶般死死地盯住了我的手,直到伸至他的身前才晃過神來,“好美的手…”他的小聲嘀咕讓我雙耳有些發燙。“可以給我了嗎?”我亦小聲詢問道。“喏,給。”他連忙將糖葫蘆塞至我手裏,雙手的觸碰很短暫,卻讓我覺得臉頰也似火燒般。“謝…謝謝”,我低著頭小聲道。等了很久,見未有聲響,我連忙抬起頭,卻與他的下巴撞在了一起,‘嘭’的一聲,頓時覺得額頭有些疼,抬手揉了揉額頭,卻見他一臉懊惱:“姑娘沒事吧…我…我不是有意的…唉…都怪我…不知姑娘家住何處,在下羅存遠,敢問姑娘?唉…我都在說些什麼呀…”“我叫辛初,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去找,不,投奔親戚”不自覺地對他有幾分好感,我脫口而出。“哦,這樣哦,嗬,離開這兒也好,這小地方,嗬,一輩子窩在這,一輩子呀…”突然間他的神色變得黯淡。見他不語,我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原來他叫羅存遠,是個秀才,因為家境貧寒,一直都沒有湊夠進京趕考的費用,現如今白日賣糖葫蘆,夜間打更。糖葫蘆的原材料皆是自己在山上找的,每日天沒亮便起,每夜隻睡三四個時辰。靜靜地看著羅存遠,這時才覺得,他的身形過於消瘦,根本不像個成年男子,心底突然一軟,我抬手撫上了他的臉頰,他的臉頰很粗糙,忽然覺得有些不合適,他卻猛地抓住了我的手。我瞪著他,他瞪著我,就這麼彼此望著。
“一一,哎,你幹什麼呢!放手!快放手!”巧兒一出門便瞧見我們了,風一般奔過來,將我拽至身後,食指對著羅存遠:“你個登徒子!大庭廣眾的,還想調戲民女不成!”。羅存遠麵色漲的通紅,愣是沒出一聲,隻定定地望著我。見此,我急忙解釋道:“誤會!都是誤會!巧兒姐!他還送我糖葫蘆來著!”“誤會?”巧兒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知曉我並未撒謊,便拉著我,頭也不回地朝馬車快步走去。
馬車中,巧兒臉色很不好,“一一,雖然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但是,姑娘家家的,名聲還是頂重要的,你好自為之吧!我識得他,賣糖葫蘆的羅秀才嘛!命不好,注定一輩子落魄!你最好不要和他有牽扯,指不定出什麼亂子!”巧兒語氣嚴肅,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他爹原是朝廷命官,不知是得罪了什麼權貴,三年前被抄家了,後來老爺子身體不好,也就去了,一家人走的走,死的死,隻剩下他和一個剛及冠的兄弟,去年得罪了城北賭場的老三,他兄弟被打斷了一條腿,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這類人家,也是造孽呀!”聽及此,我默默地低下了頭,他真真是命途多舛,如此良善之人,卻落得如此境地,這世道卻是如此不公!我雖從未出門,卻算是飽讀詩書,巧兒也因此經常笑話我說我若是男兒身,定能功成名就!這類鬱鬱不得誌之事,對我而言,也算是見多了,不禁搖了搖頭,我又陷入了沉寂。巧兒卻是習慣了我的無言,也停下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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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裏可挑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