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蕁莞爾,抓住脫落的衣衫袖口,如鳶矯健,縱身翻躍過徐思玉的頭頂,落入其背後,這一翻衣襟撕破開長長的一條,搭捋於徐思玉的肩頭,而那撕破的衣襟又被陳蕁背旋轉身,力熨質地的扯直,它的邊緣薄細如刃,從徐思玉的頸側疾砉割過,頓時澎起一大片的血霧。血霧未散徐思玉拳運氣勁,一以貫之,結結實實的搗損入背,打的陳蕁撲匍前傾,身隨震蕩,那痛楚仿佛骨脫出體,剝離了去。

徐思玉按耐不住,嘔出一大口濃瘀的血,踉蹌倒退,依靠著柱子平複。

魚秀鼓足勇氣,透過漆黑一片的街道,摸索著行走,忽覺得腳下被什麼東西一擱絆,險些跌倒,嚇的她差點就喊出聲來,隻聽得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哦,是為了那個女人,還是哪···唉,”話斷,漸漸又聽得罐筒滾動的咕嚕及撞到何處什麼的磕碰聲音,那最後的唉聲歎氣,很是懊惱悔恨,繼又轉瞬淡化,道:“你是那淩家的女兒吧,不知你還記的我不得。”

角落裏隱約有一物,晃耀著微弱的光暈,借著這如螢蟲幽火的照見,魚秀看見一個弱冠的少年,長長支伸著腿,偎依於灶墟間,悠然的假寐。這不是日前在街頭的棚稍裏賣罐陶器皿的那個人,怎麼會的懶到這裏,即湊近好奇的問道:“你不是賣瓶瓶罐罐的那個人麼,睡在這裏不覺得涼嗎。”

徐思玉倚欄撐住垮塌下來的疲乏之身,將嘴角的血跡悄然抹去,隱約聽得一聲破靜聒耳的啼鳴,這一省醒,他想起已跌落於地,不知是滾入那處角落裏的物體,原來那少年手中的酒罐被魚秀拌落,雖是夜裏昏沉,徐思玉還是記得清楚。待在尋找,發現罐卜在離灶不遠的牆角下,它徑口倒轉,也流淌而出,僅隻剩下半餘,望著地上濕浸一片的酒漬,不禁覺得有些竭渴。他走了過去,拾起地上的酒罐,罩頭就倒,酒水傾瀉下來,入口湧注不歇,這一滿即溢,連帶血水竟一起吭嗆出。少年睨目瞄了一眼讓酒水濕了,弄得一身籍亂的徐思玉,頗為深意搖了搖頭。

這一夜徒的斯長,如是浸膚磨消般的冷,那驀地置身於這荒涼孑然之境的身影,是那般的孤寂沒落,對邀卓成,又覺得他這瘦臒腴形的寡弱,怎能承受這寰宇浩瀚的渺茫,唯有飲暢痛快,把這一身的傷痛苦楚都拋諸腦後。酒水順著他汙穢幹卜,已呈模糊的頸側流下,全透入寸許多深的傷口裏,須臾一股如是蟻噬啃啄般的痙攣蔓延全身,而他手中的酒灌緩及放下,雖是痛如刀割,他竟然沒有心存碎罐的念頭。

——地上空蕩的酒罐平穩置之,而那清徐樸實的人影,即離遠去。

魚秀突然想起了陳蕁,她輕呼了一聲,即投入黑夜當中。

破舊的案頭胡亂放著幾本乏黃青卷,一盞油燈,昏暗的角落裏隱約有道身影坐在那裏,若非這簡陋的房屋從哪裏的縫隙吹進來一股風,把油燈的火焰幾乎熄滅,這麼一點星火晃動在他臉上,是那麼的倨傲冷戚,不然很難瞧得清楚。

柴扉外寂靜暗沉,隱在暗處的人突然發出聲來,道:“懷繇麼。”

門外腳步伐健,一襲黃衫溜了進來,原來是懷繇,他隨意一臥,斜躺在案邊的席上,頭枕著硬壁,睹了一眼案幾上的黃卷,並問隱在暗處的人道:“那日在采石磯畔,憑著三尺之鋒,重挫糧船的會是誰,怎麼如此豪性之人,我懷繇卻不識得。”

隱在暗處的卻忽穀道:“不論是誰,想必對那什麼臨賀王蕭正德運糧接濟侯景一事是深惡痛絕,否則也不至於毀船、燒糧而救出那些勞苦的奴隸在匿隱而去。”

懷繇挺起身,將寬闊袍襟較軟榻的敞口給鼓足,噱道:“哼,若是我定做的比之更橫。”

卻忽穀倦怠的斜靠案緣,把陰剔勾勒的輪廓拋出,側隱暗處,乏黃的幾頁青卷被他擱置,又伸手將那油燈的芯頭挑了挑,暗淡的室內頓時明亮。他不禁要佩服起懷繇,像他這般的人能把比之更盛滿的人敬重,而不忌憚,這最難,那一句比之做得更橫並非他狂妄,而是說“那人”太過慈悲,不夠他爽性。即讚道:“懷繇就是懷繇,城隍爺之稱頌果然千古。”

懷繇一愣隨即釋然,謙虛的道:“哪裏比得過你卻忽穀。”他伸了伸靠牆的腰攣,續道,“不過入城時,曾探得消息,壽春也被侯景所攻占,屆時恐怕將要橫渡采石,向姑熟而來,可恨的是朝廷竟然無動於衷。”又憤道,“偏有這些亂臣賊子,禍害天下。”

卻忽穀道:“這半壁江山且容你我來評論,姑且不論管不管得了,你我都不是善廟堂之輩,能做的怕也隻有城破時螳臂擋車的擋將一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