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艘豎桅的艨艟、鬥艦、及運船、戈船張帆橫舷於一望無塹的江畔上,而一座大型的樓船“餘皇”停泊於渡桁口上,長期以來樓船作為指揮戰艦,是一種具有多層建築和攻防設施的大型戰船,外觀似樓,高十餘丈故曰樓船。樓船不僅外觀巍峨威武,而且船上列矛戈,樹旗幟,戒備森嚴,攻守得力,宛如水上堡壘。建造大型樓船,起上層建築三、四重,高十丈,可載千多餘人,各重上層建築均設有艙室、女牆、戰格,作為士卒戰鬥的依托和防護設施,而船上多豎旌旗,以壯聲威。當樓船成為舟師的主力戰艦,從而亦成為舟師的代稱,故曆代水軍,都以樓船作為主力戰艦。
卻忽穀手執大鐵弓,跨如虎踞,他提膝踏步於濯石上,並伸臂叼翎,對準礁石畔邊泊靠的樓船“餘皇”那巍巍聳立著的桅杆,隻見他氣閑沉甸,彙勁於弓,彌生一股強遒的厲煞吞卷。懷繇枕戈於畔,晚暮歇靄,他的衣衫在騰揚的勁氣交駁下,盡展盡漫,當他踞立在這可控扼采石磯的高處時,那俯覽一切的臨視,恰似登台拜將的元帥巡檢,無盡的春風如沐,他腳下伏趴著一個穿盔帶甲的兵,也昏暈倒地,在卻忽穀製服這個瞭望兵,奪其弓箭,於石峭壁上振臂拉弦氣勢恢宏時,疑惑道:“卻兄好內力,你這樣做,不怕打草驚蛇麼。”
卻忽穀蓄勢以待,詭譎笑道:“若蛇卷曲不動,何妨以棍擾之。懷兄此箭如是你射,當鏃那裏。”
懷繇沉默片刻談道:“此舟船雖然不易輕毀,但契機並不是沒有,難…難倒你想一勞永逸,更加求穩。”
徐思玉推開艙門,走上船舷的甲板,此艘樓船分為三層,他居於二層的右舷,晨曦柔和,照得甲板有著魚鱗燿清波的熒光,當這一抹熒光經日影橫移,變得與一道掠空中倒映下來的“長陰”重疊,忽然這頗長的映陰壓過清濯如徐的熒光,勃發出一陣陣黑雲壓城城欲摧的蕭殺之氣,船甲之上頓時猶如被利器刮剝一般,裹赤如裸的給顯現了出來。當這驀地抑壓至的陰色越來越大,它蓋過船艄的隻影,去除遮掩時“長陰”變作一支扁平四棱形的鐵箭,挾雜的勁氣四拂掀得船帆猶如行駛在波濤洶湧的江河之中,此箭羽翎鳴哭,杆身傾折如曲,蘊藏無盡的力道於箭鏃,當箭頭帶起一蓬碎屑,鏃穿粗壯的桅杆,穿過樓船的夾艙,大肆毀壞後消失於跌落下來的桅帆重砸甲板上那震耳欲聾的聲響裏。
樓船上一陣驚煌,稍後樓船都檢校尉領著一群舟師水兵出現在船艏甲板上,徐思玉從右側艙舷走出來,出神的瞧著夾艙板木被鐵箭所毀至遺留下的洞窟,他遠觀船舶停靠處與之遙遙相對的壁石峽澗,那裏製高處雖有先前預伏所設置下的瞭望,但梁師之弱,世人皆知,如何能以一遏製千裏,不禁暗笑出聲來。
艙內突然衣袂撲撲,戚徵竟從艙室裏踱了出來,他看了一眼船板上的桅帆,悠然的說道:“好強的膂力,如此之遠竟然能夠造成這般的破壞,看來這人僅是一個蠻徒之輩,隻懂逞一時之痛快。”
徐思玉憂慮愁積,冷漠的凝神,毅然道:“此人在青天白日大張旗鼓的來襲,僅僅隻是力擲千鈞的射來一箭示威麼。”
戚徵道:“他所謀是這舟船,那又如何不來偷襲擾之,這樣做不怕我等防備麼。”
徐思玉突詭奇笑靨回應道:“他等的就是那一刻,防備最盛時,也是他趁機行動時,此曰;一而鼓,次並再竭盡,而三則弱靡,戚兄命令開拔吧,讓我們瞧一瞧對手將如何阻止。”
江水(長江)縱貫東西,延綿數千裏,再加上其支流,將一片遼闊的地域聯係起來。江水上通巴蜀、中經荊襄、東連吳越,上下遊之間相互呼應,使整個南方地區的形勢得以完整。另外,江水本身即發揮著阻擋北方鐵騎衝擊的天塹作用,而淮河與長江相表裏,發揮著雙重的屏障作用,江南以江淮為險,而守江者莫如守淮,采石附近,江麵較窄淮河支流多源於淮北,特別是泗水,稍經開鑿,即能連通黃河,從而使南方的力量能遠投到黃河流域,而單守長江,則一處被突破,便已入其心腹。曆代保據江南者,對於淮河與長江的這種唇齒關係多有論及,守江必先守淮的議論亦隨處可見。
采石磯隔江與橫江渡相對,其地突向江心,有比較好的渡江碼頭,是江水易渡之處,采石附近,江麵較窄,古來江南有事,從采石渡者十之九。另外,采石除去扼長江渡口外,還與姑孰、東梁山一道起著阻遏上遊來敵,屏護建康的作用,當出鎮京口的臨賀王蕭正德掌控采石後,並暗中籌募船隻、糧草及其諸多輜重接濟侯景,而梁朝舊臣徐思玉和身為蕭正德特使的戚徵並負責此次運輸。龐大的舟師船隊即起航揚帆,行駛於洶湧急潺的汪洋當中。這時已偏晚暮,夾艙內燃起了幽幽如豆的燈火,照的室內豔耀如黃,徐思玉背襟愜坐於壁艙左方,此刻雖然明朗的很是晝白不至於瞧不見,但那火光印耀的昏沉倒是映襯著船艙裏的漆暗,而正中恰擺了一桌小酌的席宴,如此情景理應暢飲痛快,管它人生幾謂又有什麼何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