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夜,緊緊的裹著蕭瑟的冬風與凋謝的萬物。漫雪紛飛,留下無際的冰涼,盛開在黑夜之巔,靜靜飄落。可是,那是無法消散的冰冷,漸漸滲入骨髓,融入血液,留下一汪無法散去的黝黑。原來,漫雪紛飛時這樣的淒涼與無奈。
獨自一人靜對隆冬,蕭瑟冬風吹不散滿心憂愁,散漫飛雪化不盡倚窗凝望,滿目淒蒼,心中百感千傷,卻無語言表。不知,這是蕭瑟隆冬的第幾場雪,枯枝怪異而猙獰,在朦朧的月色下,顯得格外詭異。
站在閣樓之上,似乎這嗚咽的東風都在哭泣著,哀怨著。如同鬼魅般緊緊擁抱著這樣無邊無際的黑夜,沒有一絲的溫暖……
我的目光有些迷離,額前的發絲早已被吹得淩亂,發髻上的環佩叮咚作響。可是,在這樣鬼魅而淒絕的夜晚,更像是那少女幽咽而細微的低吟,悲戚而傷感。
身側的宮女上前將殷紅的鬥篷遞上道:“殿下,如此雪虐風饕,恐染上霜露之病,還是請殿下移駕回宮吧~!”
嗬,這顏色是我最厭惡的顏色~!它似是瑪瑙的光澤,像是麗人的紅顏。可是,何其可悲,它亦像是即將幻滅的紅燭,可,總有迷戀的蝶兒,在其中消失殆盡……
我輕輕的笑了,像是對著宮人,又像是對著自己囈語道:“玉軟花柔又怎樣,妍姿豔質又如何。縱是燕妒鶯慚,也總有紅顏凋敝的時候。曾經的花信年華,淺斟低唱,如今也成了老嫗的低喃,究竟是天意弄人還是天妒紅顏呢?!”
“殿下,您又再想以前的往事了~!可是,一切都已成為昨日煙雲,不複存在。平民如是,更何況是後宮妃嬪呢?!”身側的翠衣宮女將鬥篷替我係好,溫柔的有些要滴出水一般。
我微微有些黯然,輕輕接過古色古香的獸印手爐,淺淺笑道:“貝離你是對的,隻是,每個隆冬的夜晚抑或明月高照之時,那前廳的淒冷與寂寥,讓人觸景生情罷了~!畢竟,畢竟,一切都已成過眼雲煙。浮華也罷,可憐也罷,都是這淒淒後宮中的浮雲,散了,也就沒有任何的痕跡……。”微微抬頭,接過飄落的雪花,這樣似曾相識的場景,多少個午夜夢回驚醒時的冰冷,都像這雪花一般,緩緩融入指尖,化為清亮的水珠。
宮女整理衣帶的手微微頓了一下,片刻的漠然後,抬眸看著我道:“殿下悔過麼?!”
我輕輕彈了彈衣領上的薄雪,巧笑著反問道:“悔?!”手指僵硬的似乎了溫度,香爐中的沉水香,淡淡的散發著幽香:“本宮有資格去悔麼?!”
我搖了搖頭,釋然道:“每一步踏在這漢白玉石上,都有著虛幻的錯覺,似乎一不小心就會跌落的粉身碎骨。可是,我有機會去悔,去歎麼?悔這個字,對於我而言,那樣的遙遠而又如千金重荷壓在肩頭,不得後退。”
我輕輕用絹子擦拭了一下被風雪迷住的眼睛,將卷子遞與宮女道:“我鄧綏,二八年華進了宮,走到今日,從來就沒有悔過。曾經的燕瘦環肥,也成了那黃土下的皚皚白骨,又有誰會記得呢?!或許,這就是上蒼賜予我鄧綏最大的恩賜,我如何敢歎一個悔字呢~!”
貝離淺淺的笑了,扶我走上步輦道:“果真麼?!殿下的笑容依舊嫣然璀璨,可是心,隻有自己曉得,自己個疼。”
坐在步輦之上,已然有種滲入骨髓的疲憊與寒冷。我將自己擁緊,輕聲歎著:“紅顏凋敝,韶華易逝,雙鬢染雪輕悵喃,倦倚爐前為誰歎?夢回午夜,本是二八芳鄰,錦繡心腸。佳人本多嬌,少年亦風流。奈何,春去秋來,紅顏暗把流年換。抬眸滿目傷離情,風亦蕭蕭,雨亦蕭蕭。”我依舊從容的笑著,似乎永遠都是打不破的笑容。
風似乎更加肆虐,雪似乎更加猖獗,就在這期期艾艾的後宮中,湮滅了多少紅顏的花信年華,又帶來了多少的期望與失望相間的苦盼。
沒有人知道,這樣空曠而又寂寥的宮廷中,沒有誰是最終的勝利者,有的,隻不過是紅顏苦了一輩子,歎了一輩子,悔了一輩子最後留下的哀歎。
在歲月的流波中,每一個人都要學著長大,隻是,痛苦往往隻是一個簡單的開始。沒有人預料的到,前路如何凶險如何叵測。後宮,一個埋藏著深深咒怨與哭泣的地方,一個抹殺青春韶華的美麗法場。沒有人知道,後宮的風,似乎都是空的,過了,就什麼也沒有留下。
風依舊輕輕吹拂著額前的發絲,可是,心,再也不會掠起絲毫的波瀾,滿眼不過是死寂的空洞與麻木。有些東西,就像風一樣,過了,就再也找不回來,就算是痕跡,也如燕兒飛過的羽翼,輕輕的伏在心頭,悄然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