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一下子明白過來。他先是有些尷尬,然後,一臉訕笑著想矢口否認;並沒有因為克羅蒂爾德懷疑他另有新歡而心生不悅。
克羅蒂爾德仍在低頭尋找著。她一一解開紐扣上的頭發,並把它們扔到地毯上憑借女人的直覺,她仿佛猜到這是怎麼回事。於是,她變得怒不可遏,氣得快要哭出聲來,並且結結巴巴地說道:“那個女人,她一定很愛你……她分明想讓你隨身攜帶她的信物……哦!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
突然,她好像又有了新的發現。隻見她神經質地發出一聲尖叫,聲音裏帶著一絲欣喜:“啊!啊!原來是個老女人……瞧,連頭發都白了……真沒想到,你現在連那些老女人也勾引……說呀……她們一定給了你不少錢吧……哦!你連老的也不放過……既然如此,你也就不需要我了……去和她們好吧……”
說完,克羅蒂爾德轉身跑開,拿起剛才扔在椅子上的胸衣迅速地穿了起來。
杜·洛瓦試圖挽留她。他滿臉羞愧,囁嚅著說道:“不是這樣的……克洛……你別犯傻了……我真的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聽我說……留下來吧……好嗎……千萬別走……”
克羅蒂爾德不停地說道:“去和你的老女人好吧……用她的頭發……用她的白頭發給你自己編個戒指吧……你身上纏的這些就足夠了……”
很快,克羅蒂爾德就穿好了衣服,戴上了帽子和麵紗。杜·洛瓦本想拉住她,怎料她一揚手,“啪”地一聲,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一時間,杜·洛瓦被打得昏頭轉向。克羅蒂爾德趁機拉開門狂奔而去。
當房間裏隻剩下他獨自一人的時候,杜·洛瓦不禁對瓦爾特夫人這個可惡的老太婆恨得咬牙切齒。啊!他一定要把她趕得遠遠的,絕不留情!
杜·洛瓦用水洗了洗剛才被打紅的臉。然後走出房門,尋思著如何報這“一劍”之仇。這次,他絕不會原諒她。絕不!
杜·洛瓦走到大街上,百無聊賴地四處閑逛。他在一家珠寶店門前停了下來,盯著一塊懷表看了好久。他對這塊表心儀已久,隻是標價太高,要一千八百法郎。
忽然,他心中一陣狂喜:“要是能賺到那七萬法郎,這塊懷表豈不是囊中之物?”他開始算計著該如何使用這筆巨額財富。
首先,他要弄個議員當當;然後,買下那塊懷表;再到交易所裏玩玩股票;另外……杜·洛瓦不想回報館,他想在見瓦爾特和寫文章之前,先和瑪德萊娜談談。因此,他朝家裏走去。
可是走到德魯奧大街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腳步,想起自己還沒有去看望住在昂坦大街的德·沃德雷克伯爵。於是,他又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心中思潮翻湧。他想起了許多美好的事情,想起了那筆即將到手的巨額財富。當然,他也想起了混蛋拉羅舍和死老太婆瓦爾特夫人。杜·洛瓦倒並不怎麼擔心克羅蒂爾德,因為他知道,她很快就會原諒他的。
到了德·沃德雷克伯爵家,杜·洛瓦問門房:
“聽說伯爵最近身體不適,今天好些了嗎?”
那人回答道:“先生,伯爵病得很重。看來熬不過今天晚上了。他的風濕已經侵入心髒。”
杜·洛瓦頓時不知所措。沃德雷克就要死了!一時間,無數紛亂的念頭湧入他的腦海,讓他思緒混亂,不敢正視。
“謝謝……我下次再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連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隨後,他跳上馬車趕緊回家。
妻子已經回來了。杜·洛瓦衝進她房裏,氣喘籲籲地說道:
“知道嗎?沃德雷克快要死了!”
當時,瑪德萊娜正坐在椅子上看信。一聽到杜·洛瓦的話,她趕緊抬起頭來,接連問了三遍:“啊?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沃德雷克的風濕病危及心髒,快不行了。”杜·洛瓦接著說道,“你打算怎麼辦?”
瑪德萊娜站起身,麵無血色,兩頰因為極度緊張而不停地抽搐;沒過多久,她捂住臉,開始放聲痛哭。她站在那裏抽噎著,傷心欲絕,身體不停地抖動。
過了一會兒,她止住哭泣,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我去……我去看看他……你不用管我……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不用等我……”
杜·洛瓦說道:“好,你去吧。”
他們握了一下手。瑪德萊娜走得如此匆忙,連手套都忘了戴。
獨自一人用完晚餐後,杜·洛瓦開始撰寫文章。這篇文章完全按照拉羅舍部長的指示,旨在讓讀者相信政府不會向摩洛哥派遣軍隊。寫完後,杜·洛瓦把文章送到報館,與老板閑聊了一會兒,然後叼了根煙走出來。也不知怎的,他今天感覺特別輕鬆。
回到家,妻子還沒有回來。於是,他一個人躺下睡了。
接近午夜時分,瑪德萊娜才回到家。杜·洛瓦被驚醒後,坐在床上問道:“怎麼樣?”
瑪德萊娜臉色慘白,神情悲慟,這是杜·洛瓦以前從未見過的。她喃喃說道:“他死了。”
“啊?那……他什麼也沒說?”
“沒有。我到的時候,他已經神誌不清了。”
杜·洛瓦陷入一片沉思。他的心中有很多疑問,卻始終話到嘴邊不敢說出口。“睡吧。”他說。
瑪德萊娜很快脫掉衣服,在他身邊躺下。
杜·洛瓦接著問道:“沃德雷克彌留之際,有親人在身邊嗎?”
“隻有一個侄子。”
“哦?他的這位侄子經常來看望他?”
“從來沒有。他們已經十年沒見麵了。”
“他還有其他親人嗎?”
“沒有……我想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