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諷刺從形狀美好的嘴唇中流出。
“但是,做了如此重要的決定,就算下官寡聞,也不致一無所知,更何況在參事會上可一次也沒缺席過……”
“要做決定是在下周的參事會中。這件事仍是最高的軍機,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數。特別是這般地告知你,我想你倒該引以為榮了。”
雖然是賣人情的口氣,但萊因哈特卻承認軍務尚書的話不無道理。這個巨大而衰老的帝國,是由皇帝及親信的想法來君臨於萬人之上的專製國家。
“那麼米達麥亞少將要配屬到誰的的艦隊呢?”
“繆傑爾上將的艦隊。”
“我也要出征嗎?”
在萊因哈特的驚訝之下,有一股欣喜在胎動著。不管高官們的意圖如何,終究是給了從無為之中解放而有立下武勳的機會。
“皇帝陛下對卿的將才有著很高的評價。為了回應其評價,則是身為朝臣的卿應盡的職責了。”
雖然軍務尚書的單片眼鏡訴說著“我可和皇帝不同哦”,但萊因哈特卻不拘泥於這些。雖然心想:又是一場沒有戰略意義的戰役,但不管是如何的無名之師,戰爭總是會替萊因哈特帶來功勳的,而這一次更將成為確認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將才的所在了。
“如何?有何不滿嗎?繆傑爾上將。”
“不,沒有。感謝閣下的安排。”
萊因哈特的每一個功勳,都連係著邁向使大貴族們的支配權力動搖的一步,豈可不加以感謝呢!這年輕人在心中自語著,為了掩去那滿溢霸氣的眼神而更加地低下了頭。
萊因哈特一退出,透過那單片眼鏡望著被關上的門,嚴羅培克元帥在胸中獨語著。這就好了,在自己職權所及的範圍內,事態平穩地處理,而後是米克貝爾加的管轄範圍了。隻要此事的關係者都不再從戰場歸來,則問題就全部消滅了。如果歸來了---那是到時候的事了。
雖然知道姐姐不在,萊因哈特仍帶著吉爾菲艾斯來到姐姐居館的附近,在池邊坐了下來。仔細想起來,這是可以不必在乎會被別人偷聽而交談的絕佳場所。
“我們經由一成不變的通路前進,而自稱自由行星同盟的那些家夥,也老是在差不多的地點上迎戰。
萊因哈特的手掌掀起了風,石頭在水麵上跳躍,五個波紋互相交疊。陽光躍動,池水化為液狀的寶石,發出了七彩的光芒。
“一世紀半,就一直這麼重複。昨天也是伊謝爾爾倫、今日也是伊謝爾倫、明天也是伊謝爾倫!”
第二塊石頭飛了出去,大概是使勁不對,這次隻有二圈波紋點在那水的畫盤上。吉爾菲艾斯所投的石子,跳那畫盤旁邊,沉沒在約二公尺前的水麵。
“不過後天就會不一樣了吧!”
“後天嗎?等著後天到來,可不合我的個性,我想把後天拉近過來。”
出征的本身在種種理由下是他所喜好的,但帝國軍那可說是百年如一日的守舊戰略戰術,卻使得萊因哈特生氣。就算是猿猴,在一百年之間總會從經驗中學到些什麼的。
“不過,希望在下次出征之前,能把蛇夫人的那件事解決掉。”
以白細的手指玩弄著吉爾菲艾斯的紅發,金發的年輕人如此說道。蛇夫人是萊因哈特對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惡意及執著感到折服,而在近日對她的稱呼。
“在吃到後天的牛肉濃湯之前,先吃掉今天的萵苣沙拉,是嗎?”
“直是令人討厭的比喻。”
半帶認真地,萊因哈特皺了皺那優美的眉毛。
姐姐安妮羅傑所做的料理,對萊因哈特而言,要勝過宮廷中所提供的奢華之極的山珍誨味,但唯一令他難以入口的就是萵苣沙拉了。有時候,萊因哈特會趁姐姐不注意的時候把盤中的萵苣塞進口袋裏,假裝成已經吃完了。
吉爾菲艾斯也仿效他。他並不怎麼討厭萵苣,主要是要和這剛認識不久、金發天使般的好友分擔一些共犯意識。
由廚房走回來的安妮羅傑,把過於幹淨的盤子和兩個少年的表情比對了一下,她什麼也沒說地開始吃自己的飯。當兩人心情鬆懈下來之時,突然她開口說話。
“齊格有著潔白美麗的牙齒呢,不過裏麵有沒有蛀牙呢?”
萊因哈特還來不及阻止,吉爾菲艾斯就已順勢地張大了嘴巴,露出不輸於前齒的潔白後齒。就這樣,安妮羅傑也就一目了然了。他們並沒有吃下容易塞住牙縫的萵苣。
萊因哈特一手掩著臉,說了些什麼。吉爾菲艾斯也領解事態,整個臉紅得不輸頭發的顏色而閉上了嘴。安妮羅傑並沒有生氣。她輕輕搖著頭,那以水藍色蝴蝶結綁著,色調柔和的金發搖動著,在這背景下少女露出了責備的笑容。壞孩子們立刻投降了,拿出喂給口袋的萵苣,這次就確實地放入自己的嘴裏。確認兩人已有悔悟之心,安妮羅傑笑著脫去兩人的衣服。因為口袋裏被濃湯弄得黏答答的,不快清洗是不行的。
“……這次可沒有口袋了。”
對萊因哈特的話,紅發的友人點了點頭。
“嗯,沒有口袋,不把它吃掉是不行的。”
他們現在想著。不管是萵苣或是毒草,隻要是安妮羅傑做的菜,都該把它吃完才是……
“我看別叫那女人蛇夫人了,就叫她萵苣夫人吧。
初夏的陽光,在草上、水麵上、樹葉上、以及兩位年青人身上,演奏著無聲的華爾滋。但是那快轉舞動的音符,卻播送著暴風雨的預兆。
遠方雷聲悄然掩進,尖兵發出的微響,萊因哈特曆然可聞。就算他沒有想要為整首交響曲作曲,但至少想參與其中一樂章的編曲吧。
“不予起訴”的米達麥亞,在五月九日被釋放了。和妻子渡過一夜後,翌日,米達麥亞隨著羅嚴塔爾來到林培爾克.修托勒傑區造訪,歡慶和萊因哈特及吉爾菲艾斯的再會。
……僅僅二年以後,他們四人指揮合計十萬艘以上的艦隊,和門閥貴族軍一爭霸業。但是,在目前,對菲珀夫人而言,他們仍隻是“二樓的客人”而已。
“我會送咖啡上二樓,紅發先生。”
“有勞你了,菲珀夫人。”
“金發先生和經發先生的朋友突然增加起來,是好現象哦。”
“嗯,我也覺得是好事情。”
在不做作的回答中所含意義之深,當然是菲珀夫人所無法想像的。
在二樓的起居室飄著咖啡的香味。還好椅子有四把,讓吉爾菲艾斯也安心了。真是,以一個帝國軍上將而言,萊因哈特所過的素生活可真叫人呆然了。大致也隻有上尉或少校的生活水準而已。
這天,萊因哈特並非為了喝茶聊天,才接受兩位青年提督的來訪。想更加強這得來不易的盟友之間的牽係,才是他的目的。最先提及預定在秋進行的出兵計劃,得到“那可令人期待”的反應之後,就轉移了話題。他的姐姐格裏華德伯爵夫人,也就是安妮羅傑受到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蘇珊娜的憎恨成了某個陰謀的對象。他說了此事,並且把萊因哈特過去曾被企圖殺害的事實,初次告知了其他人。
“原來如此,那‘虛幻的皇後陛下’……”
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異口同聲說道。培甩明迪侯爵夫人的名號,以及她差點被冊定為皇後的過程經過,他們都是知道的。但萊因哈特的生命一再受到暗算的事實,則是初次得知。米達麥亞栗然地聳了聳肩,原本是想說他領教了同性間之嫉妒的可怕,但口中說出的卻是:
“不過,也真虧您如此地告知我們。謝謝您的信賴。”
這樣的一句話。他對四年間隻有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所知道的秘密.告知於他,表示出率直的感動。萊因哈特的意圖算是初步達到了。
羅嚴塔爾也和友人的話采同步調地點了點頭,突然又側頭思索著。那透視著記憶槽的表情維持了近五秒鍾。
“您知道叫格列瑟的那個宮廷醫師嗎?”
“那個人又怎麼了?”
“我從某個女人那邊聽到,這位醫師時常去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居館造訪。我一直不怎麼在意,倒是實然想了起來。會有什麼幫助嗎?”
“大概吧……”
金發的年輕人,回視著紅發的友人。吉爾菲艾斯離席到書桌去取來記事本。特別重要的事不用電腦記錄,而用暗號記錄了下來。這個暗號是在幼汙了兩人一起想出來的,把字母反順序地使用。A代表Z而B則是?”
看著記事本,吉爾菲艾斯報告著。他並未把無為的日子做無謂的消耗。
“這一個月裏,格列瑟醫師共造訪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居館五次之多,而且都是在夜間暗自前往。”
萊因哈特以手指彈著咖啡杯,似乎在鑒賞著那一瞬的清亮音色。
“宮廷醫師私下到已失去皇帝寵愛的女人之住處……是嗎?卿可從中看出有何緣由呢?”
被問及的羅嚴塔爾,把咖啡杯放在底盤,雙手交叉在膝蓋上。
“夫人送往醫師那邊的是金錢,這是不可置疑的。而反方向流動的就是情報與技術,這也是確定的,問題是其內容為何呢?”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和格列瑟醫師之間私通奸情的可能性,被羅嚴塔爾排除了。所謂的大貴族的女子,是如何地輕視身份低(她們所相信的)男人,這是他熟知的。因為他的母親也是如此的貴族之女。
“是啊,這我也想知道。不論如何,要在堤防上挖洞,看來得從醫師身上著手,如果有辦法把他逼得走投無路,破壞他和夫人的關係就好了。”
“如此,我倒有一個計策。”
“什麼計策?”
“不是什麼堂堂正正的方法,而是狡智、詭計之類的,這也無妨嗎?”
“無妨。”萊因哈特回答著。屠龍與捕蛇,理應是有不同的戰法。
“那我就說了。宮廷或貴族社會中最強的武器之一,就是中傷、流言、醜聞之類。
無言點了點頭,萊因哈特表示讚同之意。
“而貴族們最喜歡不名譽的傳聞,並且容易聽信此事。我這麼說,您該明白了吧?”
明白此意的萊因哈特,回視吉爾菲艾斯之後,又再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