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實是時間的女兒(1 / 3)

戰爭、遠征、出兵、紛爭,這些事物原本是會帶給國家根國民巨大的負擔,將經濟力及社會健全加以汙染的。

但是,一旦這些事物持續了一五○年,那就會組合到國家存立的機械構造之中,而就成不可欠缺的要素了。“戰死”這個項目被擺在成年男子死因的第一位,龐大的軍事力成為支撐經濟活動的強力支柱,要讓一百萬人的軍隊進行一百天的作戰行動,設法需要三億人分的食糧。醫藥品、衣服、武器、軍隊將巨大的胃袋全開,消化物資。為了軍隊采購衛生紙的供應權利,甚至發生過殺傷事件,也許這是令人覺得滑稽的事件,但能夠隻將之一笑置之的人可說是幸福吧。

在各自的陣營中,又各有其情由所在。銀河帝國身為統一支配全宇宙的唯一正統政體,必須得討代凶惡的叛亂軍才行。有時皇帝本身的名譽卻更助長了這大義務份。而在自由行星同盟,則不斷對邪惡的專製帝國挑起自由與正義之戰,政府希望在選舉中獲得勝利,軍部首腦與複蘇的軍需企業則關心補給物資的數量更重於失去的人命。補充地說明一下,所謂軍需產業的經營者,永遠是那些絕對不會戰死的人。

在伊謝爾倫要塞,萊因哈特有了和意外的人物相會的機會。前些日子,以奇妙的形式成為知已的伍爾利·克斯拉上校。即然同為軍人被配到同一戰區應當也非不可思議,但萊因哈特知道此事並非偶然,而向他詢問。詢問的語句很平凡:“你怎麼會在這裏?”這在文明發生以來,大概被用過一光兆以上的句子。

“下官此次是以軍務省高等參事官代理之職位來到戰場的。”

“說是高等參事官的話……”

“就是格林美爾斯豪簡上將閣下。”

“嗯,就是如此吧,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無恙吧?”

萊因哈特的詢問完全隻是形式上的,但克斯拉的回答卻是認真的,據他所說,格林美爾斯豪簡老者在萊因哈特等人由帝都奧丁出發,步上征途之後,就得了夏日風寒,並發了支氣管炎及肺炎而病臥。皇帝佛瑞德裏希四世也派了探病使者前往格林美爾斯豪簡府邸,自從病臥以來,身體急速衰弱,甚至有人說他會在年內死去。

“畢竟是年事已高了,再加上從軍務的第一線被調開。不,引退焉為的這件事也使得他沮喪吧。”

“是嗎?身體欠安嗎?”

萊因哈特覺得有些內疚,因為他曾經為老者這形同退役之事而歡欣過。

沒有必要再多談此事,萊因哈特轉換話題。

“此事就暫且不提了,克斯拉上校,在奧丁時以奇妙的形式受你關照了。”

萊因哈特如此地說,或說是有些唐突。

“哪裏,不足掛齒的。”

“多虧了你,才沒使尊敬的留涅布爾克少將蒙羞啊,跟你道聲謝了。”

很辛辣,而且那辛辣中又帶著直截了當,甚至給與予被這麼說的克斯拉一種清爽的印象,這並不尋常。克斯拉欲言又止,隻用沉默回應,而在沉默更加重以前,若無其事地,將話題轉達到萊因哈特的現況上。

“據我所悉,這次閣下好像將指揮一支分艦隊了。”

“前次的出征中,我指揮了百艘單位的艦艇,這次指揮了千艘單位艦艇,下次出征的時候,希望能增加到萬艘啊。”

此時的萊因哈特,不能說是絕無下意識的演技的,但是由他身體所放射的霸氣使得為之衝動,將絕對不對吉爾菲艾斯以外的人表白了內心的一隅,說了出來。

“以繆傑爾閣下的才幹,近日內必能實現吧。”

“問題是才幹是否能被肯定。”

萊因哈特諷刺地指責了。

“對了,你以高等參事官代理這身分來此,純粹是為了公事嗎?”

“在這國家中,公事與高官的私事,常常是很難加以區別的,這次大概是其中一個小例子吧。”

“的確,至今有過不少前例啊。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道你與哪些事實的真實有關,我倒有興趣了解一下。”

“有人說真實是時間的女兒,太早去挖掘真實的話,就不會健康地生產,甚至會導致流產,結果有時甚至會傷及母體。”

“你真的是如此認為嗎?”

萊因哈特的興趣,反倒向著克斯拉本人的,這個人看來有足以深深玩味的妙趣。

“派遣下官前來的那些人們,是如此認為的吧,下官隻是加以度測而已。不管如何,想來繆傑爾閣下仍是別涉入太深為宜啊。”

克斯拉的發言帶有警告的意味,但萊因哈特倒也感受到對方的態度帶著善意,留涅布爾克、他的妻子以及他妻子以前的未婚夫等等所交纏的愛恨情分的群象中,有些萊因哈特所無法理解的部分,原先就不是該過度涉入的對象,點了點頭後,萊因哈特跟克斯拉告別了。

九月二十六日起的八十天內,萊因哈特都在伊謝爾倫要塞及周邊宙域渡過。

在後世看來,宇宙曆七九四年,帝國曆四八五年這一年,在十二月的伊謝爾倫攻防戰中,迎接了一次充滿血腥味的開幕鈴聲。而在翌年,帝國曆四八六年,則在二月的第三次迪亞馬特會戰中,再次激起了仍是充滿血腥味的開幕鈴。連續數年,都是如此不斷重演,雖然各場戰爭都有其獨特的容貌,但似乎都是穿著同樣設計的服裝,在等著自己的出場。

要斷絕這種不變的無限連鎖,需要相當戲劇性的變化,是需要能造成那種變化的巨大才能吧。

“除了我之外,又有誰呢!”

萊因哈特如此自負,而值得令他如此自負的構想,早已描繪在其胸中。

“看來叛亂軍是要以十一月或十二月為期,向伊謝爾倫要塞進行數年來的大攻勢。”

聽到這情報的時候,萊因哈特不禁冷笑。那誇稱為同盟軍的叛亂軍中,看來似乎也沒有值得一顧的人材存在啊。

“就是這樣,我才能自信地斷言自已將來的戰略構想將會成功。”

“聽到了嗎?吉爾菲艾斯,好象叛亂軍又要向伊謝爾倫求愛了。到底是要被甩掉幾次才會死心呢?”

“對敵軍而言,也不是輕易能下的決心吧。”

用所謂輕易語氣說了之後,萊因哈特馬上後悔了。他覺得好象刺傷了吉爾菲艾斯,又加上一句請別在意,回複過來的含笑的反應。

“我不會在意的,要是一一地去在意萊因哈特大人的譏諷的話,我早就得去上吊不可了吧?”

萊因哈特隻吐出了一聲“哼”,似乎有些臉紅。一自覺到自己在對紅發友人撒嬌時。他就會變成這種態度,經常會突然改變話題。

“伊謝爾倫要塞存在,使銀河帝國及自稱自由行星同盟軍的叛亂勢力,都縮小了軍事上、政治上的選擇空間,兩方勢力的領導者在戰略方麵似乎都隻有伊謝爾倫回廊的寬度而已。”

萊因哈特的壯麗的戰略構想,是編成一個使伊謝爾倫在不再必要的軍事運用係統。但是現在,他的地位隻不過被委任到極小的戰術層次的處理而已。那到底有多小呢?被區區的留涅布爾克掌握主導權的上次那不愉快的例子,就足以體會了。

吉爾菲艾斯從友人的表情推察到他的心理。

“您在意留涅布爾克少將嗎?萊因哈特大人。”

“有一些啊。”

“別去在意留涅布爾克少將了,萊因哈特大人。如果他想阻擾萊因哈特大人的話,我會設法處理的,萊因哈特大人就請注視前方就夠了。”

那是在吉爾菲艾斯的心底流通的決心,那淡淡的口氣中,反倒是明明白白地讓萊因哈特知道那熱誠的大河的存在。萊因哈特道出了信賴之心。

“也對,吉爾菲艾斯,萬事都交給你了。交給你去辦,從沒有過結果不好的例子啊。”

Ⅱ另一方麵,自由行星同盟軍在這年年初,經曆了在凡佛利特星係,那漫然而無秩序的消耗戰後,似乎總算多少是學乖了點了,所動員的同盟軍艦艇共三萬六九○○艘,由總司令官羅波斯元帥指揮,以極為迅速的行軍,以及致密的補給計劃,製了帝國軍的先機,在十月中旬,扼製了伊謝爾倫回廊的同盟側出入口,封鎖了帝國軍戰線的展開,著實地被認為是個好的開始。

威利姆·何蘭多少將,即將三十三歲,以其才俊聞名的自由行星同盟軍的提督,容姿及感覺上都相當嚴謹,讓人相信他是個“可用之材”。實際上,若非如此,以三十三歲是難以成為少將的吧。關於此次的總出擊計劃提出最受注目的作戰方案的就是他了。

“總之,伊謝爾倫要塞的攻略法,過去一直被歸結在不讓對方使用雷神之錘,或是將它無力化這二點上,不過,下官在此提出一個新提案。”

二年前,在第五次伊謝爾倫要塞攻略中,同盟軍總司令官西德尼·席特列上將,以並行追擊及無人艦衝入作戰的二段式戰法,“剝去了伊謝爾倫一小部的深妝”。在被逼急了的帝國軍不分敵我的炮擊下,同盟軍被迫從大獲全勝往完全敗北直落而下,但這被視為要塞功略戰術上極致到了一個頂點,敗軍之將的席特列也在隔一段時間後被授與元帥之位階,皆因為此事受到評價所致。對此,何蘭多又再出新的戰術。

“以艦隊主力為誘餌。當然,在可能被雷神之錘全滅的情況下,是非得回避不可的……”

向總司令羅波斯元帥說明,何蘭多昂然地挺起了那軍服的胸膛。

“以集中的火力,定能在伊謝爾倫的鐵壁上挖出個洞來。”

何蘭多不是作戰參謀,而是統率三千艘左右的艦艇集團的前線指揮官。這樣的他所提的提案,羅波斯最初並未重視。因為總司令部作戰參謀霍克中校也提出了非常相似的作戰方案,在和參謀長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協議之後,決定使用這方案。霍克是二十四歲就獲得中校位階的秀才型參謀,除了帶有陰氣的容姿之外,得到羅波斯很高的評價,而羅波斯總司令官和格林希爾參謀長的組合,在去年,的確使同盟軍對帝國整體上的優勢大有貢獻,貢獻上年底羅波斯和格林希爾個別晉升為元帥、上將。羅波斯雖然個性有點草率了事,其戰術展開能力頗為優異,作為指揮官也相當熟練。而格林希爾是堅實而又富知性判斷力的,做事注重細節。

第六次攻擊方案就由這樣一群人統籌決定的。

對伊謝爾倫要塞的總攻擊,對同盟軍而言是一種國家性事業,動員大量的人材資源從事計劃的實行,其結果,使總司令部的構成人員膨脹,有“參謀”頭銜的人,自格林希爾上將以下,高達八十六名,當中有個作戰參謀叫楊威利的二十七歲青年上校。

若說二十七歲身為上校,和何蘭多或霍克比較起來,應當是相當優秀的,但這青年既沒有華麗的才氣,也沒有知性的銳利一看起來是沒有。因為穿著軍服,總算是保持了身為軍人的外貌,若非如此,大概會象是個出不了名的學者,或是舊書店的第三代經營者吧。雖然身在前線,卻似乎沒有受到什麼軍國主義的緊張感所侵犯。

另外還有一位,名叫亞列克斯·卡介倫的人物,年齡三十三歲,階級為準將,這敢是稀有的例子,若是在戰場上累積功勳的結果,倒並不稀奇,但卡介倫的情況,卻是專職於文書工作,而在三十出頭的年紀獲得“閣下”稱號的。

這是有些諷刺性的幸運且使他的晉升的。在此之前,同盟軍在前線部隊的補給與事務處理的最高權威,一直被認定是辛克列亞·雪列布雷傑中將,但他在被稱為“凡佛利特星域會戰”的漫長戰鬥的漩渦中去向不明了。毫無疑問地,大概是成了帝國軍的俘虜了,但隻要沒有進行俘虜交換儀式的話,是無從確認此事的,但不管如何,都得填補雪列布雷傑空下的席位,更重要的為了防範雪列布雷傑成了俘虜,而向帝國軍說了軍事機密的事態,必須有著能確立出與雪列布雷傑不同的補給與事務處理之獨自係統的才能,就這樣,亞列克斯·卡介倫準將,以參謀這身分,實際上統括了同盟軍的物資供給事務。

卡介倫和楊有著軍官學校學長學弟的友情。當然這在格林希爾與楊之間,也說得上有這層關係。

這兩位,在同盟軍旗艦的沙龍內啜飲著紅茶談天之時,被卡介倫問及何蘭多方案之可否時,楊回答了。

“這件事啊,我想不是差。”

“所謂消極的評價嗎……”

卡介倫是在事務之中忙裏偷閑,而楊則隻是多少處理總司令部一些事務而已,而背地裏會狠狠地被稱為“非全勤參謀”。不知為何嚴謹正直的格林希爾上將,對這青年頗有評價,所以他才沒被趕出去——這樣的傳聞,還相當可信地被流傳著。

“說來最好的途徑,就是別去攻擊伊謝爾倫吧。”

“那倒也是,那就不必平白的死人了。”

卡介倫一笑,楊露出略有異議的表情,但似乎礙於確實形容方式,而將戰略上的本質論提了出來。

“我是說我們是在和銀河帝國交戰,而不是在和伊謝爾倫戰鬥。當伊謝爾倫要塞被建設起來時,我們的祖先們就產生了錯覺了啊。”

為了取得對帝國軍的勝利,必須攻陷伊謝意爾倫要塞才行。若是讓同盟軍報持這種錯覺是其目的的話,帝國軍可說是成功了。數年一度,同盟軍會備整巨大的戰力向伊謝爾倫要塞進行總攻擊,在耗盡大量的人命與物資之後退卻。此事重複了五次,每次都提供了帝國軍嘲笑了食糧。二年前,楊本人擔任席特列上將的幕僚而參加的第五次攻擊,也在帝國軍壓倒性的勝利下收場,伊謝爾倫至今仍然健在。

“總之不論如何,想以蠻力攻陷伊謝爾倫,原本就不可能的。”

雖然不是朗朗有誌,但否定了作戰的意見的話,楊很平淡地斷言了。卡介倫也似乎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學弟的意見,隨同頂在下唇的紅茶杯一起點了頭,但他的視界中,映著在遠處拿著咖啡杯和參謀們交談的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的身影,隔著咖啡的氣,他向學弟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