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億的星辰、獨一的野心(3 / 3)

“在混戰狀態下,走出雷神之錘的射程外,到時再拉開彼此的戰力,急速撤退。”

要實行此事,極致洗練的戰術能力是必要的,對楊而言,那是最大的障礙。不論他想出如何合乎戰理,而且針對敵人心理盲點的作戰,若未被完全執行,就隻是平行宇宙的夢想了。

楊以那邊自己都感動的熱枕再次提出建議。但羅波斯有自己的想法,又不高興年輕幕僚的進言,在第三次進言時,時機已晚,已失去了幹涉狀況的機會了。

“追來了啊,吉爾菲艾斯,他們中計了。”

萊因哈特的表情與聲音都充滿昂然的光彩,看起來不安與危機感連分子等級也都不存在,那有一點點是演技,除了吉爾菲艾斯以外所有的幕僚,所有的兵士,萊因哈特必須讓他們服從,比起自己手腳更加確實地行動才行。

“諸位要絲豪不差地遵從我的角度,確實地服從我的命令、我的指示,不得有誤。諸位是別無他路可走的,要銘記此事!”

隻有我知道你們生還的方法,萊因哈特如此放言,要求全麵的服從。他的部下,約十五萬人的兵士,隻有順從了。若抱持反感有所懈怠的話,那個人就隻有戰死一途了。除了信賴這充滿光彩的年青人的力量以外,別無他法了。象是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上校,在自已塗裝成漆黑的座艦上,對著部下說了“他的容貌是超乎常人的,隻能祈禱他的頭腦也配得上容貌吧!”

部下的反應,令萊因哈特滿足了。他近乎苛刻的命令,被迅速實行得毫無間隙。

“但是,如果被見死不救的話……”

這種擔憂絕非沒有。就此任由同盟軍蹂躪萊因哈特的部隊而去——這對帝國軍而言,也是一種選擇。

如果超乎譏諷之表現的認識。萊因哈特的成功與榮達,對高登巴姆王朝的命脈而言其實是個大凶兆。因為金發閃動的年輕人,是為了打倒高登巴姆王朝,把魯道夫大帝的子孫拖下來,才一直在戰鬥,攫取勝利的。

但是,帝國軍為了援護將來的帝位篡位者,對指揮混亂的同盟軍,采取攻勢,在戰術熒幕上確認了此光景,讓萊因哈特合了心意。

此時直接指揮帝國軍的極為老實,避免使混亂加劇,慎重地保持距離,開始以炮擊攻擊同盟軍的後背,在這些事態交錯之間,戰場本身遠離了伊謝爾倫要塞,而且在帝國軍巧妙的戰鬥運用下,混戰轉變成了追尾戰。

“去追那部隊也倒好,可成為從伊謝爾倫撤退的契機。但是,無論如何得維持與帝國軍的接近戰狀態,否則會為‘雷神之錘’的好糧食啊,要一邊戰鬥一邊拖近敵人。”

格林希爾上校把楊上校的,也是自己的意見,如此傳達給羅波斯元帥。

但是在現實上,一邊戰鬥,一邊被拖近的同盟軍。雖然不知道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這個名詞,但以二千艘的小艦隊如此巧地驅使、抵抗、玩弄同盟國的大兵力。隻是玩小把戲的名手。隻有指揮千單位程度的器量而已嗎?或者……或者……

“該不會,那個部隊的指揮官,和上個月回廊被逃脫的那個敵將是同一個人吧?”

想到此事時,戰栗的冰刀在格林希爾上將的精神世界中,象溜冰般地滑過。他身子顫抖了一下,環視周圍要取助言。他此時最為期待的人物——楊威利上校正兩腳放在操作桌上,臉上蓋著黑扁帽沉睡著。

格林希爾上將沒有怒吼,他是同盟軍數一數二的紳士,雖然沒有怒吼,但在這瞬間,他覺得自己太過高估楊威利了,而要改變這看法,還需要整整一年以上。

以楊而言,既然自己沒有作戰選擇、實施的權限,他認為此次已沒有他現場的機會了,但因為這個失誤或許將影響到他以後的人生航路。

在艦外,每一秒種,帝國軍與同盟軍的位置關係都在激變。從遠處看那光景的話,或許象是大群螢火蟲乘著急流疾奔吧。欠缺統一指揮的追擊戰,定然會更加速、失控的。而且,很愚蠢的,三萬艘認真的追擊著二千艘,因銳利巧妙的反擊而出血,反倒更加發狂了起來,想把對方擊潰。

對此狂態潑下冷水的,是一位管製員的聲音。

“看啊,伊謝爾倫要塞!”

那不是報告,是哀叫。而在這戰場上沒有人不了解其中的意思,在伊謝爾倫要塞上的一點,亮起能源充填所發出的特別的亮光,並急速地膨脹。

“雷神之錘”終於在主張自己的存在意義了。驚愕與戰栗,以幾乎光速的速度,奔進兩軍將兵的精神回路。

“吉爾菲艾斯,叫全部隊急速上升!以全速航向回廊的天頂方向。貼到‘天花板’上去!”

連萊因哈特都說上不上是好整以暇的,吉爾菲艾斯傳達的命令,比起所有前倒更加被認真地遵守了。象在模仿萊因哈特的部隊,同盟軍的艦艇也拚命試著回避。向回廊周緣部前開。

光芒炸裂了。

閃著白光的巨大光柱,在回廊直線前進,數千的艦艇化為黑色影畫而消滅,未受到直擊的光術周邊部,發生無數的小爆炸,艦體被撕裂,化為水球、小小的光粒。那每一粒,都要求了一百單位的生命做為代價。

一擊之下化為虛無的圓柱的回廊中心軸。又奔過了第二道主柱。又產生新的犧牲者,但那幾乎隻是某方象征性的勝利象征、某方敗北的象征,以及將伊謝爾倫要塞的難攻不落,印在宇宙深淵的象征。

Ⅴ十二月十日十七時四分,第六次伊謝爾倫要塞攻防戰,在自由行星同盟的全麵退卻下終結了。

同盟軍在戰死者是七十五萬四九OO名,帝國軍則為三十六萬八八OO名。同盟軍未達成伊謝爾倫攻略這個戰略上的目標,在死者人數上還淩駕敵人。隻留下“在雷神之錘方動之前還勢均力敵”這戰術層級上的自我滿足,而與之交換的,卻是相當於一座都市全人口的生命喪失。為了補充,同盟軍的征兵部門必須將許多新兵從工作地或學校征集而來才行。帝國軍雖然比較好些,仍得要征十萬單位的新兵才行。而後民主共和政治與專製君主政治之間賭注存亡的戰爭,仍會再繼續下去,要是為死者人數而膽寒,也就不打不起戰爭了。要是想到敵兵也有家人、情人的話,也就殺不了人了,用槍劍挖穿某個人的溫柔情人的咽喉,用光束射進某個人所愛的丈夫的眼睛,用戰斧劈開疼愛嬰兒的父親的腦袋,這就是戰爭,而命令兵士們如此做的人,咒罵戰爭反對者為非國民的人,總是在安全的地方獨占著戰爭所帶來的利益……

楊威利上校的心情說不上是愉快,兩肘頂在操作桌上,兩手抵住下巴,一頭浸在思索的澡盆裏。

楊威利上校身為作戰參謀,提出幾個作戰案,立下了功績,回到首都海尼森之後,大概將晉升為準將了,但因為讓格林希爾上將失望,大概不會留在統合作戰本部或宇宙艦隊總司令部這種軍方中樞了。

同盟軍的楊威利與帝國軍的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在其資質上其共通的一麵,地位越升高,權限越大,其才幹也和越增光華。

但是,楊可說是戰爭的構想者而非實行者,或是哲學者而非構想家,亦或是批評的觀察者而非哲學者吧。這和萊因哈特·馮·繆傑爾的資質,或許是完全相反了。楊要去自覺到此事,仍是在經過一年之後,楊並非超絕的預言者,他是解析過去現實而在理論上預測未來的。因此,當時就算格林希爾上將要求他回答,大概也無法確實回答吧。

亞列克斯·卡介倫準將,告訴了楊在總司令部中對他的評價。

“他們說看來你是個運氣很好的人,在艾爾·法西爾的時候也是如此,在別人丟臉的時候,就做些好看一點事情賺些點數,而提到晉升。”

雖是酷評,楊卻未發怒,反倒有些同感,的確是有這麼一麵的啊,在艾爾·法西爾也是如此的,在別人失敗時,他成功了,不就是那個落差把他抬上今日的地位嗎?

“咖啡不喝嗎?要冷了。”

“因為尤裏安都為我泡了好喝的茶,軍隊裏的咖啡感覺上越來越難喝了。真是麻煩啊。”

“這不是有了個生還的好理由嗎?感謝吧。”

“也對。”

“怎麼,看你沒精打彩的,怎麼了?”

“沒什麼,我是想如果我有更大一點的地位與權限的話,我會多減少一些戰死者的,就隻有要減少一些些……”

卡介倫拍了拍越說越小聲的學弟的肩膀。

“去喝一杯吧。老實說,老婆讓我把娘家秘藏的白蘭地帶來了。說是用在戰後生還時慶祝。”

“真好啊,那我就享用了。不過,不是說要娶老婆就該娶長官的女兒是嗎?”

對心情調整後的俏皮話,卡介倫並未立即回答。

在戰鬥中一定是非必要的,但對戰鬥後的生還者一定是絕對需要的東西,大量地運進來了。脫下裝甲服的兵士們,蜂擁到大箱的罐裝啤酒前,一手一罐地傳了開來。“薔微騎士”這個嘲笑任務失敗的死神之慣例,是生還者一個小小的儀式。酒過一巡後,放聲高唱也已成了慣例。連隊長華爾特·馮·先寇布上校,對一位軍官說著。

“喂,林茲。”

“什麼事?連隊長。”

“你畢業的專科學校,有首出征士兵情人別離的歌吧,你來唱唱吧。”

“我現在也還很討厭這首歌啊。”

“……原來如此,那我不唱吧。”

大概了解連隊長部分的心情。林茲清了清喉,開始唱了。那是豐潤的歌聲。不隻是個繪畫天才,在歌聲上他也是連隊第一的名手。

難耐長久的別離就傾飲這酒杯吧如同珠玉的這一夜我來為你歌唱吧我半生夢醒遠望逝去的歲月溶入你的淚水今宵酒更苦澀林茲的歌聲停了。先寇布視線動了動,瞄了連隊第一歌手一眼。

“怎麼,這首歌二段就結束了嗎?”

“不,還有後麵的。”

看了下連隊長的醉眼,林茲點了點頭,調好聲調,再又唱了。

赴往死地的我難望與你的未來埋葬深厚的情感再來為你歌唱……

年輕的布魯姆哈爾特,對著手上的啤酒罐歎了口氣,先寇布反複著回響在聽覺的歌詞。

“埋葬深厚的情感,再來為你歌唱……”

形式老舊,而且感傷過剩的內容貧乏的歌,缺少對戰爭及領導戰爭的負責人的批判精神,在男女感傷的關係層次中埋沉了社會性。雖然如此,為何卻奇妙地引起人心的共鳴呢?

“大概這就表示我是個內容貧乏的人吧。”

華爾特·馮·先寇布喝了罐裝啤酒。原本就苦澀的液體,一邊冒泡地流入咽喉的內壁時,先由過去的一部分,也跟著流落了。

萊因哈特率著部隊歸回伊謝爾倫。在收容完全出擊的全帝國軍之前,他和部下們被命令在要塞處待機四天半,這就是奮戰的報酬,總司令部對他的評價也就看得出來了。

“還不是依靠‘雷神之錘’這巨人般的硬體設備而已,這麼低俗的勝利有什麼好高興的。”

自己若是伊謝爾倫要塞駐留艦隊司令官的話,不使用“雷神之錘”,就可打退誇稱為同盟的叛亂軍了——他如此的想著。透過螢幕凝視伊謝爾倫要塞的萊因哈特,感覺到有別人的視線青上麵他白皙的臉頰上,回頭看著友人。

“吉爾菲艾斯,你從剛才就一直看著我的臉,有話想說嗎?”

“因為您看來很不滿……”

“為什麼樣覺得我不滿?我立下功勳,確定會晉升中將了,姐姐也會高興的。既然如此,為何會覺重我看起來很不滿呢?”

萊因哈特與友人牽扯不清的聲音,似乎才是最不滿的。不犯正當與之對應的愚行,吉爾菲艾斯另提別的話題了。

“您知道嗎?在明年初,似乎又要對叛亂軍運行軍事行動了。這次不許叛亂再進攻伊謝爾倫回廊,說是要由我軍先發攻擊。”

“米克貝爾加元帥可也豪氣啊。有什麼理由嗎?”

“似乎是說,因為這次的戰死者很少。”

“很少?”

“因為未達百萬人。三十多萬的生命,與之相同數目的家庭,對門閥貴族們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吧。”

吉爾菲艾斯的聲音很沉靜,而那也就潛代著更深的憤怒。萊因哈特在吉爾菲艾斯的精神中,感覺到冰山的存在,不顯現在表層的、沉靜而巨大、深峻、混厚、充實的存在。

“吉爾菲艾斯,我不會打這種愚蠢的戰爭。不論無益地讓兵士們犧牲生命。為了達成我們的目的,雖不能完全不流血,但我可以誓言絕不流無益的血。”

紅發的年輕人終算有笑容。

“我明白,萊因哈特大人。若是萊因哈特大人達成了正大的目的,應當就不會有門閥貴族玩弄平民的生命了。”

“會的,不,我一定會做到的,隻要你協助我,就在不久的將來,一定……”

兩個年輕人不約而同的,同時轉頭看著伊謝爾倫要塞。躲在那內部,歌頌著安全的戰爭的人們,才是他們所要征服的真正的敵人。

在這銀河中,有千億的星辰存在,綻放著千億的光芒。

而有個獨一無二的野心,在散發著獨一無二的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