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羨慕的,不是人家男朋友來溫情接送這一套,而是,他們可以為了同樣的目標而奮鬥。她和尚冉的麵前的路,真的,差好遠呐。
回到寢室,經過一番龍爭虎鬥,溫湄奪得第一個洗衣服洗澡的權利。
剛剛把最後一件的T恤掛到陽台上,“流年”的手機鈴聲就響起。
“啊啊啊,燃情電話專線開始!”惟恐天下不亂是廖潔的本性。可惜還沒策動得大夥兒一起調侃溫湄,她手機的校歌也跟著奏響旋律,惹來一陣嘲笑。
於是熱戀中的幸福二人組一個據守陽台,一個把住門口,把唱著單身情歌的兩人堵在腹地,好不鬱悶。
耳聽得陽台上那位風騷風騷地滿嘴“真惡心”、“討厭你”、“走開”、“去死吧”亂飛,蘇伊蘅和孔禾身上的雞皮疙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綿延不絕。
門外的情況則完全不同。
溫湄用嚴肅的語調例行公事般地問道:“今天你回家了沒?”
那邊則是公式化的一陣沉默,然後有氣無力交待一聲:“沒有。”
接下來溫湄就若無其事地跳過這件事情,開始敘述自己“竟然”堅持上完足足六個小時課的豐功偉績,尚冉則時不時插上幾句評判,最後說到小蘅對於東校區食堂的深惡痛絕。
“說到錢,我忽然想起來,你出國要不要向那邊學校或者別的機構交錢的啊?”印象中會去外國讀書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不用,”雖然意外怎麼話題扯到這裏,尚冉還是很配合地回答,“那邊的學校幫我們申請全額獎學金,已經批下來了,生活應該沒有問題。”
“這樣啊,好好哦。”真可惜,這樣就沒理由了。
“不過學校這邊倒是要交一筆金額,說是用來負擔那邊交換過來學生的學雜費。”
“啊?學校真是精明,這個錢竟然是要你們出的。要交多少?”不會是幾百塊吧,那樣的話她當場暈倒。
尚冉說了一個數字。
溫湄咋舌,心中則是竊喜。“這麼多啊。普通家庭一時也不一定拿得出來吧。不過你們家應該可以的吧。”這樣的話,你總得伸手問你爸媽要錢了。
“其實……”
“其實什麼?”吞吞吐吐也沒辦法,你是小孩子嘛,回去問爸媽要錢是正常的,然後順便大家好好吐露一下心聲,問題就OK了。
“其實,這筆錢,我不用向父母拿的。”跟別人提起的時候,“爸媽”兩個字她總是說得很順口,他卻不行。
“什麼?”騙人!“你爸媽一個月給你多少零花啊?”
難不成一給就是好幾千?否則他怎麼可能存下這麼大一筆錢?
“還是你要問人借?”幾千幾百還好,那麼多誰肯借?
電話那頭的她,想必是用那種見鬼樣的神情等著手機吧?想象著那樣的畫麵,尚冉忍不住低低地笑起來。
“是啊,我就是指望著向你借一點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還的。”不太正經的語氣,但是某些很認真的人就會很認真地對待。
溫湄抓著腦袋考慮很久,終於痛下決心,“雖然我拿不出那麼多錢,但是我可以向爸媽要。不過,”她用很認真很認真的口吻說道:“我不會借給你的。你一定得回家,然後問你爸媽要。”
其他都沒有關係,把他弄回家去,才是重點。
長歎口氣。“你說了那麼久,就是讓我回家,對吧?”大多數狀況下尚冉並不遲鈍,一開始就知道她圖謀不軌,隻是不想拆穿而已。
“是……的。”他必須回家,如果現在不回,三年的時間隻會把親子之間的關係搞得更僵硬,到後來想冰釋都無從下手。有了自己的家庭後再去悔恨當時愚蠢的堅持,還不如現在放下身段,謀求和解。
雖然這隻是溫湄看親情倫理大悲劇總結出的結論,但是絕對適用於現實生活。
電話那頭沉默好久,才重新有了聲音:“那筆錢,我早就交了。不用靠別人,都是我自己賺的。”
“啊?”溫湄呆掉。腦子裏開始想象那種兼職可以讓一個大一學生擁有這麼一筆財富……怎麼想都是些不太健康的場麵。
“停!你不要再傷腦筋了。”不用猜就知道她的思想已經完全走上歪門邪道。
“但是你、但是你——”
“我隻不過會接一些翻譯的工作來做而已。偶爾也有口譯的活兒,不過都是要求不太高那種。”否則她以為他不玩遊戲不看片買台電腦擺在寢室裏幹什麼?像她一樣專門找陌生人聊QQ嗎?
“難怪你幫我爸談判都不緊張!”她指控,“還騙我說是經常出國的緣故!”
“小姐,那是你自己猜的好不好?”他隻是不想張揚這種事而已,被人知道的話敲竹杠都給敲死了——
“不行!原來你這麼有錢!請客請客!”
看,現在就來了吧。
“好好好,沒問題。你說去吃哪裏就吃哪裏。”雖然她胃大,總不成把他吃窮了吧。
“隨便我挑嗎?”
“是!”無庸置疑此時她大大的腦袋上肯定寫著“貪婪”兩個字。
“好,那我們去你家吃!”
尚冉翻白眼,“你可真是不死心啊!”
“你答應的不準反悔啊!”
他沒說話。
溫湄慢慢從設計成功的亢奮情緒下平靜下來,有些擔心地問:“尚冉,你會不會覺得,我在逼你?”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好在寢室裏隻有他一個,沒人看得到他臉上的掙紮。那樣冰冷的家,冰冷的父母,他現在回去,和以前又有什麼不同?或許能夠出國會令得他們比較滿意,但這樣換來的和顏悅色,他不想要。他想要他們隻把他當做血脈相連的兒子,無論聰明愚笨、有無才能天賦,都傾情去愛的孩子,而不是像這樣寄托了太多東西在他身上,當個工具一樣去關注,一旦運轉不靈程序出錯,就使盡一切辦法想要維修糾正過來。這樣的心情,他們總是不懂。
“尚冉。”
“嗯?”
“你通過翻譯東西賺了不少錢,那些錢足夠你養活自己,是嗎?”
“……”怎麼又說到這個?
“也就說,即使不是心甘情願,你爸媽還是讓你掌握了一項可以自給自足的技能。方法或許不好,但是語言的掌握本身,卻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對吧?”
“讓你學語言,除了一些成就感外,他們自己並不能實質性地得到什麼,真正由此得利的,是你自己。你說你的父母一直不顧你的意願逼你做不願意的事情,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他們何嚐不是在送給你一種能夠受益終生的能力?”
她不是個善於思考的人,不過既然尚冉已經鑽進牛角尖裏出不來,解套這個重大使命,也就隻能“曆史地”落在自己的肩上。
想了很久,這種理解最好。或許尚冉父母當初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如果尚冉能如此去想,不管對他們哪一方來說,都是一種救贖吧。
“能不能……讓我再考慮一下?”不管承認與否,他一向堅定絕決的心,還是有了一絲的動搖。
“你一定要好好想,時間已經不多了。”說完這句話,溫湄首先掛機。
一聲輕歎在走廊上幽幽回蕩。
的確,時間不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