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重傷倒地的刹那,你垂危彌留的瞬間,最放心不下的,依然是我,還有我們的孩子吧?隻是,你還不曾知道,我們……有孩子了。
淺淺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閉上眼,睫毛輕顫,竟有兩顆清淚慢慢滾落下來,蝕骨的哀痛讓她瘦弱的身子輕輕抖了起來。
恍惚間,有人輕輕為她披上了大氅,指尖輕輕落在她的肩上,一如記憶裏的溫暖。
她驚喜地驟然睜眼,極度的失望又刹那間染上雙眸。
——不是他!
“郡主,小心著涼。”汀蘭一臉哀色,柔柔地說著,好似極力壓抑著悲傷,躬身低頭,體貼地為她係好了領前的襟帶,又轉身撥旺了爐內的炭火。
淺淺卻隻是再度閉了眼,驀然用力,抱緊了仍在瑟縮的雙肩。
沒有他在,縱然穿的再厚,心裏也是寒冰般的冷徹和絕望。
蕭淺淺怎麼也沒想到,在宮門口迎接她的,竟是上官玄睿。
一襲醒目的月白長袍屹立在風雪中,卻是站在明黃的傘蓋下。而那白袍雖然肅冷,卻又不同於往常。
是哪裏不同呢?
她努力抑製住快要決堤的淚水,仔仔細細地看去,才發現,那月白灑金的長袍上赫然繡著盤龍紋。
氤氳的霧氣裏瞧去,禦用的明黃色,猙獰的龍首,玄色的龍睛,都洇化為朦朧溫暖的淚光,仿佛那臉也幻化成清澈俊朗的容顏,漾著溫暖如玉的笑容,清亮的眸子凝望著她,美如謫神。
玄錦——
心中輕輕一喚,淺淺已經伸出雙手,急急地想要擁抱那曾經的溫暖。
然而,不等她的手觸摸到那張朝思暮想的俊臉,一聲呼喚已如驚雷炸響在耳畔,語音低沉,極力壓抑著哀傷:“皇嫂——”
刹那間,她周身輕顫,如遭雷擊,伸出的手就那樣硬生生地僵在半空中,晶瑩的雪花輕飄飄地落下,落在潔白如玉的柔荑上,轉瞬不見了,徒留一抹冰涼,一路滑落到心裏,決絕地潑滅了那點溫熱,讓僅剩的希冀悉數化為哀絕,凝落成殤。
是啊!如今的夢華,國號已是“仁武”,那明黃傘蓋下長身而立的人又怎會是他呢?
雖然同是月白灑金長袍,可是這件胸前卻繡著九條五爪困龍,在五色雲霧間翻騰,看上去神態倨傲。
龍啊,上官玄睿終於執掌了河山社稷,渾身上下褪去了邪魅和慵懶,餘下的除了令人隻能仰望的尊貴,還有那王氣。
而他那張俊美的幾近妖孽的臉,如今細細看起來,眉梢眼角竟也隱隱透露出凜冽和無形的霸氣。
而他那張俊美的幾近妖孽的臉,如今細細看起來,眉梢眼角竟也隱隱透露出凜冽和無形的霸氣。
如今的上官玄睿已經不再是當初自負倨傲的他了,已經深具帝王之氣。
既然國號不是“仁德”,那她的玄錦又在何處呢?
纖纖玉手無力垂落在寬廣的袍袖間,淺淺心中陡然一震撕裂的痛,讓她蛾眉緊蹙,一層薄汗竟然細細密密地沁出來,薄薄蓋在光潔如玉的額上。
雪寒,她心裏的寒意卻更重。
再也不會有人拿著那透著梅花香味的手絹為她溫柔地拭去額上的汗珠和眼角的淚水了,再也不會了。
繾綣深情如昨,卻已是天人永隔。
巨大的悲傷瞬間襲來,讓那錦衣之下的瘦弱身子痛苦地痙/攣。
“夫人——”
“皇嫂——”
耳邊同時傳來汀蘭和夢華天子飽含擔憂、不安的輕喚,淚眼朦朧間,淺淺已被婢女牢牢扶持。
蕭淺淺的心卻是更加的痛不可耐。
這兩個稱謂,無一不在提醒她,她如今的身份,已是夢華先皇的未亡人。
心裏的悲痛更甚,她由汀蘭扶著,顫巍巍地下了車輦,站在朱紅的宮門口,看著那條沒有盡頭的廣道,隻一眼,便又是渾身輕顫,搖搖欲墜,虧了兩側的小婢扶持,才沒在聖前失儀。
可此時的她,又怎麼還顧得上其它?她的心一直被這淒迷白雪覆蓋下的宮殿緊緊揪扯著:她好怕,怕那層層宮門之後,展現在麵前的是她無法承受又不得不麵對的噩夢;她想逃,可是雙腳卻怎麼也邁不開。
上官玄睿俊眉緊蹙,狹長的鳳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擔憂,隱在龍袍下的雙手用力握緊。他身子前傾,正好對著失魂落魄的蕭淺淺。
就在方才,看著雪地裏盈盈欲倒的纖弱身影,他幾乎忘了天子的威嚴高貴和叔嫂的身份之別,隻想不顧一切地將她擁到懷裏,給她溫暖,給她依靠,給她活下去的力量。
可是她那無法抑製的輕顫,卻像一把利刃,在他漸漸冷硬的心頭,刺出了一個洞,讓他混沌的思緒瞬間清明。
能給她溫暖,給她依靠,給她活下去的力量的那個人又何曾是他啊!
他不由得心中苦笑,艱澀地說道:“請皇嫂隨朕一起拜祭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