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光緒在瀛台(1 / 3)

第一節 他依然是戊戌當年的光緒

慈禧一行於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回到了北京,然而,對光緒來說,“回鑾,,並沒有使他“回”到政治舞台,更沒有讓他“回”到維新的路上,而隻是仍舊回到了瀛台,繼續過他的囚虜般的生活。

瀛台位於紫禁城西邊的南海之中,四麵環水,一麵設板橋以通禁宮。正中有涵元殿,東向為慶雲殿,西向為景星殿,左右有樓閣環抱,各十數間。台中怪石林立,假山玲瓏剔透,薜蘿纏繞,奇花異樹,芳香宜人。這裏本是清朝曆代皇帝盛夏避暑、聽政的地方。然而,自戊戌政變後,這個消閑的盛地卻成了謀求“中興”的光緒帝的囚所,這大概是“祖宗”們所始料不及的。在這裏,光緒飽嚐了末代帝王屈辱的苦味。然而,就政治思想上看,他始終沒有從戊戌年間的立場上退回去。

庚子西逃和辛醜回鑾期間,表麵上,慈禧還讓他對某些問題發表一些意見。其間,處置了一批頑固派大臣,廢除了大阿哥溥雋。但是,這隻是慈禧維護自身權力的措施,光緒的實際境遇並沒有任何改變。據當時的人說:“當逃跑途中在西安時,因為王文韶調和,慈禧遇事還能詢問光緒的意見。回鑾之後,竟然又象以前那樣厭惡光緒。各國公使夫人入官,有人想見見皇帝,慈禧無奈.就把光緒召來。但他隻能站立在慈禧身邊,不能說一句話,象木偶人一般。朝廷有重大的決策,重要的賞罰,光緒都不能過問。”當時,慈禧有一個錯覺,似乎帝國主義真的在為一個光緒皇帝爭權。在她自己前途未卜的情況下,她對光緒的態度有所改善,隻是給自己留一個退路。一旦她看清了帝國主義無意於幫助光緒恢複合法地位,也不打算奪她皇太後的權,於是,回京後,她便毫無顧忌地依然把光緒囚禁於瀛台。

在瀛台,光緒唯一可幹的事是看書、寫字。他常常把司馬光論人君用人之道的一些話寫成條幅,掛在牆上,落款為“臣全忠敬書”。他不敢象過去那樣大聲疾呼“法窮當變"了,他不以皇帝自稱而稱“臣,,,他不以“變祖宗成法,為是而托名“全忠”。也許,這正是梁啟超所說的“韜晦自全”之計吧。

光緒和李蓮英之間也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人們還記得中日戰爭期間光緒杖責李蓮英的事,但他在瀛台期間,卻常常去找李蓮英聊天。據一個給宮廷修表的人回憶:當時,光緒所住的瀛台在南海,李蓮英則住在中海的一所房子裏,這所房子叫“福祿居”。光緒閑極無聊,常帶著隨侍太監到“福祿居”找李蓮英聊天。每次去的時候,李蓮英總是到門外跪接,進屋後,光緒坐在前沿炕上,賞李蓮英坐在炕下的腳踏上,陪著說話。光緒稱李蓮英“諳達,,(滿語是老夥伴的意思,也含有師傅之義。據說,光緒小時候曾由李蓮英擔任過看護之責)。光緒很喜歡西洋鍾表,常常拆散了再自己裝,李蓮英也很喜歡鍾表,總是和光緒一起拆卸、安裝。有時他倆都裝不上,隻好去找鍾表匠。當時教光緒騎馬、射箭的伯顏諾謨祜親王曾說:光緒帝誇李蓮英忠心事主。這個期間光緒和李蓮英的關係與以前迥然不同,也許他是想通過李蓮英緩和同慈禧的關係吧。狡猾的李蓮英也意識到:慈禧總會先死,他不能不處好同光緒的關係。因此,李蓮英也常給光緒一點“幫助”。據說,當光緒去給慈禧請安時,慈禧總是怒目而視,讓光緒長時間跪著,不叫他起來。這個時候,李蓮英總是說:“皇上,你老跪著讓老佛爺生氣,還不快走嗎!”光緒也就借著這句話擺脫困境,趕快離開。

光緒采取“韜晦自全”之計也罷,企圖通過“關係學”感化慈禧也罷,都不可能使慈禧這個專製魔王回心轉意。皇帝病重的上諭不斷公布,廢立陰謀在加緊策劃著。不管光緒如何表示忠誠,如何表白他“不背祖訓”,也不可能改變他階下囚的命運。

如果說,光緒的這種表白反映了他軟弱的一麵,那麼,他還有可貴的另一麵:他對自己開創的維新事業並不能忘懷,對破壞、扼殺維新運動的封建頑固派、對出賣維新事業的袁世凱之流積蓄著滿腔的仇恨。據說,在戊戌政變到庚子年西逃之前,他幾乎每天在紙上畫一些大頭長身、青麵獠牙的各式鬼怪,畫完就用剪刀剪碎,剪完又畫,畫完又剪,日複一日,仿佛成了他每天必須完成的功課。同時,他還在紙上畫一隻大烏龜,龜背上寫上袁世凱的名字,貼在牆上,用小竹弓對著他射擊,然後取下來撕得粉碎。

當年的維新派因為脫離廣大人民群眾,本來就很軟弱。光緒處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更是孤立無助。他除了用這種辦法發泄他心中的怨恨,表示他毫無力量的反抗之外,又有什麼辦法呢?

曆史已經演進到二十世紀,中國社會發生著急劇的變化。以孫中山先生為代表的資產階級革命黨人在全國各地相繼舉行起義;康有為、梁啟超等資產階級改良派在海外到處遊說,抨擊慈禧集團的守舊誤國,長江以南的會黨群眾也不斷舉行暴動,清政府的反動統治已經日薄西山了。為了對抗革命,緩和矛盾,欺騙輿論,自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起,清廷先後頒發了關於采用西法辦工廠、開礦山、辦學堂、開設經濟特科等一係列上諭。戊戌年間被慈禧深惡痛絕的某些改革措施,現在竟由她自己親手搬出來了。然而,正因為這種“革新”別有用心,所以,處處暴露出虛假的色彩。光緒三十年(1904年),清廷下令特赦戊戌維新黨人,但作為戊戌維新運動的代表人物康有為、梁啟超仍在不赦之列。在開經濟特科考試時,有一個叫梁士詒的廣東人應試,考中了第一名。有人對慈禧說,此人是梁啟超的兄弟(因為姓梁),是康有為的門生(因為康有為字祖詒)。慈禧談虎色變,立即下令逮捕梁士治,嚇得此人逃往香港。與此同時,由於慈禧所搞的是假維新,所以,她對於統治集團中最早倡導變法的光緒帝,仍然十分仇視,不讓他參與任何實際活動。

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袁世凱等人上疏,議行立憲政體。慈禧在客觀形勢的壓力下,於這一年九月,派李盛鐸等人往各國考察政治,準備立憲。

作為名義上的皇帝,光緒雖不能參與這些活動,但他對自己所主持的百日維新運動,對當年的一些維新誌士更加懷念了,他自然會首先想起康有為。一天,他讓一個孫姓小太監進宮,悄悄地給慈禧身邊的女官裕容齡送去一塊懷表。容齡立即磕頭謝賞,但接過表一看,表門上寫著一個漢字。容齡是駐英國公使裕庚的女兒,從小在英國長大,所識漢字有限。她反複看了半天,對太監說:“對不起;我不認識這個字。”姓孫的小太監告訴她:上麵是一個姓“康”的“康”字。聰明的裕容齡不覺恍然大悟:原來皇上是向她打聽康有為的下落。她回答說:“不知道這個人現在在哪裏,等我回去問一下我媽吧。”這個小太監連忙說:

“得了吧,皇上說過,你不知道就算了,不要對任何人講。”

第二天,光緒又讓這個小太監給裕容齡送了

“皇上讓我告訴你:沒事的時候看看書,就不會不認識字了。萬歲爺還說:這幾本書你當作識字課本,按單字學。”

光緒似乎不希望裕容齡讀古書。要她認識漢字,無非是為了幫助他建立與外界的聯係。他還在夢想著依靠康有為等人再次掀起維新運動,完成他的未竟事業。然而,他哪裏知道,中國社會的形勢已經大變,康有為等資產階級改良派已經被遠遠地甩到了曆史潮流的後麵。光緒被囚禁在高牆深水之間,其思想仍然停留在戊戌當年,這自然不是他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