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每一個人,為了自己,都應強烈且透徹地認清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每一次遠離普遍人性價值的墮落,每一次違反個人本性的罪過,每一件罪惡的行為,都將毫無例外地記載在我們的潛意識之中,使我們輕視自己。何妮用了一個很好的字眼,來描述這種潛意識的知覺力與記憶力,她稱之為“登錄”。如果我們做了一些我們引以為恥的事,它便“登錄”上我們的恥辱。但是,如果我們做了一些善良的好事,它便“登錄”上我們的榮譽。最後的結果,總是二居其一——我們或是尊重,並接受自己;或是輕視自己,並感到羞恥、毫無價值,不值一提。神學家常用“墮落”這個字,來稱呼這種未能盡己之所知所能,以實現個人生命的罪。
這種觀點對一般弗洛伊德派所描述的人類圖樣加以補充。由於把問題有點過份簡化,弗洛伊德似乎隻為心理學提供了病態的一半,因此我們現在應該將之補全,加上健康的一半。也許這種健康的心理學,對於控製和改善我們的生命,以及在使我們成為更完美的人這些方麵,可以提供更多的可能性。也許這樣比去尋問“如何才能不生病”,要更有益得多。
我們如何鼓勵自由發展呢?什麼才是自由發展的最佳教育條件呢?是性?是經濟?還是政治?這種人需要在什麼樣的世界裏成長呢?而這種人又將會創造出什麼樣的世界呢?病態的人是由病態的文化所造成的。健康的人則是健康的文化造就的。的確,病態的個人使他的文化更病態,健康的個人則使他的文化更健康。增進個人的健康,是創造更美好世界的一條途徑。用另一種方式來表達就是:鼓勵個人成長乃是切實可行的;若無外力的幫助,精神官能症的病征便較難以痊愈。特意要使自己作個更誠實的人,相當容易;但若要治療一個人精神上的壓製或迷妄,則非常困難。
麵對人格問題的古典方式,是把他們當作具有不良意義的問題來看待。掙紮、衝突、罪惡、不安、焦慮、沮喪、挫折、緊張、羞恥、自責、自卑感或無價值感——這一切都會引起心理的痛苦,幹擾行為的效益,並且是無法控製的,因此很容易立刻被看成是病態的,是不良的,該盡快“治愈”他們。但是,在健康人身上,或在逐漸朝向健康成長的人身上,也同樣可能發現所有的這些症狀。假定你應該有罪惡感,而你偏感覺不到?假定你已獲得了良好的安定力量,而你又“被”調整了?也許,適與安定之所以是好的,是因為它切除了你的痛苦,但是,由於它終止了原先要朝向更高理想的發展,豈不也一樣是壞的?
弗洛姆曾在《自我的追錄》這本十分重要的著作中,攻擊古典弗洛伊德對超我的看法,因為超我這個概念完全是一種權威之義和相對之義的看法。也就是說,弗洛伊德假定了:你的超我和你的良心,原來都是你父母親或任何一位權威者的的意願、要求、和理想的內在化。但是,如果他們是罪犯呢?那你將擁有哪一種良心呢?或者,假定你的父親是個正經八板、不苟言笑的道學之士呢?或者是個精神病患者呢?這種良心的確存在——弗洛伊德是對的。我們的確從這些早年的形象中,獲得了我們大部分的理想,而不是長大後,在書本中獲得的。但是,良心還有其它的因素,是我們每一個人或強或弱地都擁有的良心,這就是“內在的良心”。此一內在良心的基礎,在於我們潛意識和前意識裏對自己的本性、命運、能力以及生命“召喚”的知覺。它堅持要我們忠於自己的本性,不可因軟弱、貪圖利益或其它理由而否認它。像自命不凡的人、天生的畫家卻去賣襪子,才智之士卻愚蠢地生活,明知真理卻固守沉默,還有放棄人性尊嚴的膽小鬼……這些人在其內心深處,都會覺察到自己錯待了自己,因而蔑視自己。這些自責,很可能導致精神官能症,但也很可能激發新的勇氣和義憤,並增強自尊,結果從此便踏上了正途。簡言之,成長和改進也可能來自痛苦和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