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這麼巧麼?”海平邊說邊朝我走來,他的眼睛裏傳遞出將信將疑的情緒。因我們是多年老朋友的緣故,他是願意相信我的,然而一提到謝燕——這個曾經陪伴他又曾經傷害過他的女人,他不得不折返回來,弄清楚,強烈的好奇心促使他向我走來。
海平來到我麵前,看著我驚慌失措的眼睛,伸手拿過我手中的病曆。
那些曾經在我的腦海中構築的一切關於重名的幻想,刹那間土崩瓦解,我明白,這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或者說我內心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而刻意找出的借口——日本、孩子、上海……所有這些經曆,與陳海平的前妻有這麼多的“交集”,怎麼可能隻是“重名”而已呢?
海平翻完這本病曆,他呆住了,有好幾秒鍾,他目光無神、瞠目結舌,直到病曆從他的手中滑落到地上,發出沉重的一聲響……
此情此景把我身旁的青年嚇到了,他搖著我的胳膊,哀求說:“醫生,求你告訴我,謝燕到底怎麼了?快去救她……”
海平被青年的哀求聲喚醒,他撿起滑落的病曆,說:“帶我們去看她!”
我感覺走向病房的路,每一步都像踩著刀尖上一般疼痛,每一步又像電影默片一般在腳下無聲的炸響,轟轟烈烈。來到病房門口,我和陳海平對視著,我看到了海平眼睛裏的猶豫與迷茫,我在內心一遍遍地祈禱——老天,希望病房裏的女人,不是陳海平的前妻……如果是的話,陳海平該如何接受這一現實呢?
我定定神,長舒一口氣,輕輕推開病房的門,我看到了老天猙獰的笑臉——那躺在病床上的,正是陳海平的前妻謝燕!
我看到了謝燕的臉。五年過去了,歲月在當年那個活潑而又無拘無束地小丫頭臉上留下了痕跡,雖然多年不見,雖然她的麵容已然有所改變,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我回頭看看陳海平,他顯然也已經認出了正閉目養神的謝燕,他的臉上寫滿了錯愕!
那青年走到謝燕病床前,說道:“你好些了沒有?醫生來啦!”
謝燕睜開眼睛,抬起頭來,看到了穿白大褂的我們。她先看看我,再看看我身邊的陳海平,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怎麼是你們?’她的聲音中充滿了虛弱,聲音很小,顫抖著,她又哭又笑,‘你們不是在濰坊嗎?怎麼來到了青島?你們是我的主治醫師嗎?我的病曆在哪裏?快還給我啊!我的主治醫生呢?那個一直給我看病的老醫生呢?’
陳海平聽到她這麼說,眼淚更加忍不住了。
謝燕對病床前的青年說道:“小鬆,這兩位都是我的老朋友,我們好多年不見了,今天見麵非常激動,你去,到馬路對麵的小巷裏買些水果來!我要和我的老朋友們敘敘舊!”
這個叫小鬆的青年很聽話地站起身來準備離去,經過我們身邊時,他狐疑地看著我和陳海平,說道:“要好好對待病人,不要刺激她!”
小鬆剛一出門,海平便忍不住叫出聲來,他哽咽著:“為什麼,謝燕?你在懷著月輪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患病了,對不對?為什麼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為什麼冒著生命危險把月輪生下來?為什麼生下月輪以後又要執意離開我們父女倆?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我轉頭看到了陳海平咆哮的臉和涕淚交加的臉!我緊張的心情總算稍稍緩和了一些,我一直擔心他的沉默和壓抑,現在,他總算吼出了自己的疑問。
謝燕聽到了他的抱怨,也淚流不止。然而她轉向我,問道:“彭澤,我的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嗎?我還有多久可活呢?我早已做好準備迎接著一天了。我本以為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你們了,誰曾想我們在異鄉又相逢了?”
她把頭轉向陳海平,繼續說道:“我本想把這個秘密一直保守下去,我想這樣一來,你和我都會好過一些,然而現在看來,保守秘密是不可能的了,那麼,我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你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