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蕊記得剛接到她家小姐從日本寄來的信的時候，她是多麼地欣喜若狂。她明明記得小姐臨走的時候曾經說過：“以後我去日本，在那裏安定下來之後，就把我們一家全都接過去！”
“那我呢，小姐？你們都走了，我去哪裏呢？”小蕊十分害怕那個時刻的到來。
“傻瓜！你是我們家的一份子啊！我早就把你當做姐姐了，你當然也要一起到日本去！”
小蕊聽到這些，高興極了！她還沒有出過青島，然而不久的將來卻可以去日本了，她太高興了，那感覺仿佛自己已經去過了一般興奮。
自從小姐走後，她日盼夜盼，終於在兩年以後盼到了小姐的回信，要她們一家都到日本去！
小蕊幫全家收拾好了行囊，主人家的房子也賣掉了，一家人買好了船票，隻等待著去日本的那一天。
然而，天不遂人願。每過幾天之後，九一八事變就爆發了！日本人侵占了中國東北的消息不脛而走，舉國上下一片反對日本的示威遊行一浪高過一浪。
這天早上，家裏的老爺忽然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裏來，說開往日本的遊輪全部都停航了。這消息把太太和小蕊嚇了一大跳！因為家裏的房子已經賣掉了，家裏的仆人除了小蕊也已經全部賣掉了，隻等待今晚三個人一起坐船去日本，可是忽然停航，這該怎麼辦呢？一家人垂頭喪氣，一籌莫展。
傍晚的時候，老爺又從外麵悄悄帶回一個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有一個青島的打漁廠的老板見遊輪停航，見有財可發，於是決定私自開船去日本，船票都已經開始偷偷地賣了。
於是老爺太太小蕊趕忙收拾東西直奔碼頭。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秋季的青島，海風從海麵上“嗖嗖”地吹來，小蕊感覺那麼冷。
不大的小船悄悄地停在碼頭，瑟縮在一個角落裏，然而碼頭上卻擁擠著一幫想要上船的人。船主壓低聲音招呼大家：“有點秩序，三十塊錢一個人。交錢上船！不許大聲說話，要是吵來巡警，誰都走不了！你，你，你！不許帶那麼多行李！船就這麼大的船，載重就那麼大載重！行李那麼多，走到半路船沉了怎麼辦……你們幾個，快點快點！”
小蕊和老爺太太拖著行李走到船邊，累得氣喘籲籲。“剛好，票也快賣完了，就剩這幾張了！行李不能帶上船啊！太重了太重了！”船家說著。
老爺掏出九十塊錢買票：“三張票。”
“哎呀！”船家揚揚手中的票，“真不巧啊，票就剩兩張啦！”
三個人一聽就傻了眼，太太連忙在旁邊說好話道：“將就一下，您這不是公家的船，肯定可以上三個人啊，您看，船上不是還有這麼大的地方嗎？”
“有地方？跟您這麼說吧，太太，這船隻能載25個人，您瞧瞧，這已經上去23個啦！咱這不是出去打漁，咱這是長途航行去日本呐，超一個都不行，萬一在海上要是出現情況，咱這可是一船的人命啊，可不是一船的魚！您這幾大箱行李啊，也扔掉吧，今兒可真帶不走了！您三位商量商量吧，誰走誰留，痛快地給個話兒，咱這船可不能再等了，一會兒巡警來了，得，咱誰也走不了。依我看呐，您去日本，還帶丫鬟幹什麼呀？您要有錢，到哪裏還買不來丫鬟啊！您這老爺太太就快上船吧，您要是不上，您瞧，後麵又來了幾位，這僅剩的兩張票啊，也買不到嘍！”
小蕊開始抹眼淚，太太也傷心起來。老爺說：“小蕊啊，再不走，就誰都走不了了啊！要不這次你先留下來吧，好不好？等我們到了日本之後再給你想辦法，啊？我們給你寫信，你等遊輪通航了以後再去找我們吧，好不好？啊？”
小蕊可真哭出聲來，她感到渺茫：“老爺，太太，你們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就一個親人都沒有啦！再說，你們過去之後誰伺候你們啊？”
太太說：“小蕊啊，你別難過，我們過去之後一定給你想辦法，啊？這一個實在是情況特殊……”
“巡警來啦！你們上不上船……我們可再也等不了啦！”船家說著，就準備發動漁船。
老爺和太太急忙上了船，留下小蕊和一堆行李在碼頭上。“太太！老爺！你們到了那邊，一定要幫我想辦法，小蕊想去那邊伺候你們啊——”小蕊在岸邊無助地喊。
船上，太太也開始抹眼淚：“小蕊啊，這幾箱都是你能用到的東西，你留著用吧！再找個人家，先做著工，等我們的消息——”
大船漸行漸遠。小蕊在岸邊哭著，哭了幾個小時。
小蕊說著這些的時候，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後來，”小蕊說，“我在碼頭上實在哭累了，我就拖著三個大箱子漫無目的地走。老爺太太已經把房子賣掉了，我無家可歸，一個親人也沒有。
我拖著箱子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街上黑漆漆的，我朝有燈光的地方走去，結果就走到了一個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