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靠嗎？”張青浦問道。
“絕對可靠！”程沛雲說道。
華燈初上的時候正是上海最騷動的時光，夜生活開始了。
從百樂門往東沿街一道分布著大大小小的舞廳。這次張青浦去的，便是眾多舞廳中較小的一個。燈光昏黃，舞池中不少人在翩翩起舞，張青浦徘徊在舞群的外圍，對舞池中的絕色美女視而不見，倒是一直留意留在座位上的人。
一個孤單喝酒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端一杯酒來到她的身邊：“不知道可否請姑娘喝一杯酒呢？”他說道。
那女子抬頭看他一眼，大方地端起自己的酒杯，兩個人將酒杯一碰，彼此心知肚明，再無過多的話——這個女人，是林珊。
兩個人一起等待，等待的間隙便輕聲聊一些電影、局勢之類的話題。
不多久，等待的人就出現了——拿一束玫瑰花，從舞場那邊緩緩地走過來。並不是因為他年紀大而腿腳不便，雖然他四十多歲的樣子，然而不論誰都能從他的外貌氣質上推斷他是個上流人。上流人，不錯的，有嗅覺敏感的舞女眼巴巴地主動向前邀他跳舞，他都搖搖頭，客氣地說道：“今晚有約了，改天一定邀請你！”
張青浦看見了他，心想：程沛雲找的這個人，果然沒有讓人失望！
林珊看見了他，千種萬般感情一股腦兒湧上來——可能嗎？她問自己，不可能的！她否定自己。然而這個人經過身邊的時候，卻被張青浦叫住了：“杜老板！”
這杜老板聽到有人叫他，抬起頭看了看，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徑直走過來。轉了一圈的他，剛才還在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店。
他走過來，先致歉：“來遲了，來遲了，這該如何是好！”說罷便將手裏的一大束玫瑰送到林珊眼前。他這一抬頭不要緊，他看到林珊的目光，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隻一瞬間，他的臉上又露出欣賞的表情。張青浦感受不到的，然而這表情卻逃不過林珊的眼睛。
“這位是杜誌騰老板！家產雄厚！”張青浦介紹道，又轉向杜老板，“這位是林珊小姐，溫柔嫻淑、通情達理。”張青浦說完，便拱手告辭，把時間交給他們兩個人。
人生何處不尷尬。這杜誌騰不是別人，正是程沛雲的父親程福興！程沛雲告訴他要做做表麵文章為接近那些流氓們的時候，程福興一口氣答應了下來。他早就想做些什麼，卻苦於找不到方法，與那些賣國的漢奸們麵對麵地鬥智鬥勇什麼的，他願意做。早就聽說“包養”的這個姨太，是個有多年經驗的“老革命”，程沛雲也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誰。程福興今天才眼見為實，但是這第一眼見到之後，卻是無比的尷尬——人生何處不相逢！當初在青島的時候，程福興把林珊看作“眼中釘”，生怕她會把自己的兒子帶壞，那時候他把林珊嗬斥出門，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現在這個結局吧。
兩個人一時無語。杜誌騰先生便請林珊跳舞，兩個人滑入舞池，按照預定的計劃，今晚杜誌騰把林珊送回家。明天，林珊便辭去學校的工作，帶著月輪和天笑，搬到這個杜誌騰的家裏去。杜誌騰，這個好聽的名字，一想起來，林珊就忍不住發笑，發笑的同時她的內心裏卻飽含著敬意——不僅是晚輩對長輩的尊敬，更有林珊對誌同道合的同誌間的尊敬。
以後的日子裏，林珊要和杜誌騰一起出席各種各樣的場合，他們要把對彼此的默契練好，不能讓人看出破綻。艱難的一支舞！
林珊十分想要問程沛雲的下落，自從看見杜誌騰的第一眼起，程沛雲的影子就在自己的眼前晃。她想起多年以前在青島海邊的時候，似乎看到過程沛雲，然而那終究是一場幻覺吧，還是遇到了一個和程沛雲長相差不多的人呢？因為程沛雲在嶗山上失蹤了，而那次失蹤，自己是脫不了幹係的。現在林珊麵對的，是程沛雲的父親，林珊似乎是應該道歉的，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隻等待著可以私下裏聊一聊這如光飛逝的六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