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美人麵(1 / 3)

柳妙錦第一次出現在阮衡麵前的時候,隻有十六歲。

她將悄悄回家的阮衡堵在家門口,似笑非笑:“阮畫師,您不必躲我。我叫柳妙錦,是柳瀟瀟的女兒。至於為什麼姓柳,那是因為我親爹嫌棄我是個女兒,反正及笄以後,我就搬了出來。”

柳瀟瀟,是阮衡心中永遠的痛。

任誰也想不到,淡然而神秘的阮衡,在十七年前也隻是個普通的寒門書生。他十九歲科舉落榜時,自父母走後就一直陪伴他的柳瀟瀟將親手做好的斕衫放在他的床頭,頭也不回地上了陳家的花轎。

柳瀟瀟也有父母要養,她沒辦法將三個人的後半生都耗在一個前途未卜的窮書生身上。

那天,阮衡默默爬到一處坡上,直到花轎再也看不見,才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呐喊:“瀟瀟——”

僅僅四年,柳瀟瀟就因丈夫的花心以及公婆對女兒的漠視鬱鬱而終。而阮衡,大家都說他瘋了,求仙問道,癡迷煉丹。

隻是十幾年後,從南詔走出來一個神秘的畫師,就是當年的阮衡。

柳妙錦站在明媚的陽光下,有些諷刺地說:“先生,若我是您,當年就不該放我母親離去。”

阮衡苦笑了一聲:“等你真正愛了,就知道了。”

柳妙錦笑著說:“可我已經愛了,但他不愛我,所以我來找你了。”

柳妙錦看上的是個富商之子,姓陸名嘉,字子禾。然而,對方卻隻癡迷那種縹緲若仙的人兒。

阮衡蹙眉問她:“你想讓我把你的臉畫成那種仙女的臉?”頓了頓,他勸道,“其實你已經很美了,人與人之間靠的是緣分,你就算變成了他喜歡的樣子,可他愛的究竟是你這張臉,還是你本人呢?”

“可你直到現在都沒趕我走,不過是因為我生了張跟母親極為相像的臉。”柳妙錦語言犀利地說。

阮衡默然,最終還是持筆為她改了一張充滿仙氣的臉。

丹鳳眼,冷如寒光;薄櫻唇,抿出一線秋涼……僅僅幾筆,整個人卻氣質大變。

柳妙錦很滿意,然而阮衡卻隻是神情凝重地看著她,他隱約覺得,他並不是在成全一段戀情。

次日,柳妙錦白衣飄飄,停駐在陸嘉常走的石橋上,神色淡然地望著水中的倒影,頗有種遺世獨立的氣韻。

陸嘉癡癡凝望著她,喃喃自語:“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後來,柳妙錦跟阮衡歎息:“男人啊,果然是你對他掏心掏肺,他對你不屑一顧;你遺世獨立,他卻趨之若鶩。”

阮衡不解:“你既知這點,又為何對他如此上心?”

柳妙錦沉默許久,才極輕地道:“因為,先愛上的吃虧。”

自那時起,阮衡就知道,柳妙錦其實一直都很清醒。

陸嘉每日都去柳妙錦獨居的小院拜訪她,知道她一個人生活不易,特地囑咐了下人每日天不亮就從後門送了米菜進來,又悄悄在菜裏藏了銀子,簡直殷勤備至。

柳妙錦知他是怕壞了她的名聲,又怕傷她自尊,才如此小心翼翼。她收得坦然,隻是對他還是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某日,陸嘉拿了匹布料來,說:“家裏的鋪子給人扯錯了布料,客人不想要,可擺在店裏也不好處理,我看跟你素日所穿衣料極為相似,不如你拿著做件衣裳試試?”

柳妙錦扯過料子一打眼,就知道這分明是照著自己的身量裁的,隻是她倒也不戳破,反而說:“送人如此白的衣料,你當奔喪呢!”

陸嘉臉有些綠,幹幹咳了聲,但緊接著下句就令他欣喜若狂,柳妙錦將衣料甩在他身上,冷哼道:“換成紅色的,你的也是!”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回屋了。

陸嘉站在原地一琢磨,合著人家這是暗示自己提親呢!

把柳妙錦娶回家那晚,陸嘉在屋外徘徊了許久,直到下人們把他推進新房,他才敢直麵柳妙錦。他看著一襲紅嫁衣,端坐床上的新娘,狠狠吞了口口水,搓著手,站在原地半天,就是不敢動手掀蓋頭。

柳妙錦冷笑一聲:“我是妖魔鬼怪,還是洪水猛獸,你竟如此怕我?”

“不,不是。”陸嘉結結巴巴地道,“你在我心中,就是仙子。我隻敢遠觀,不敢褻瀆。”

柳妙錦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新婚之夜,陸嘉是抱著柳妙錦和衣而眠的,身子僵硬得幾乎可以拉去做棺材板了。婚後,陸嘉待柳妙錦一如從前,細致而周到。

下人們都說:“少爺是將夫人捧在手心裏疼。”

可柳妙錦卻很無奈,竟是有種作繭自縛的感覺。陸嘉是將她當作仙子給供了起來,可她卻隻想跟他做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

陸嘉畢竟是男人,白天黑夜他都不敢碰柳妙錦,一天兩天尚可,時間久了難免覺得壓抑,遂背著柳妙錦悄悄在外養起了外室。

柳妙錦聽到下人議論此事的時候,歎了口氣,又去了阮衡的住所。

阮衡聽到她又要換臉的要求,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嚐到甜頭,一有不順,就想到這招。這次想換什麼樣的?”

柳妙錦沉吟道:“知書達理,善解人意,一看就是正室的那種。”那個外室,人雖沒她漂亮,麵部卻意外的線條柔和,不像她,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