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點整,隆務寺護法殿一個窄小的僧舍裏,年輕的護法殿管家丹增喬丹準時起床了。此時,他的小窗上一片朦朧,陽光尚未光顧。如果是冬季,護法殿這會還籠罩在沉沉的夜幕裏。但無論四季如何嬗遞,這個時間表已經深深烙在他的體內,永遠準確無誤。他熟練地整理好袈裟,用清水仔細洗淨雙手,便邁出僧舍。他先仔細地把院子打掃幹淨。然後輕輕打開供養著護法神殿的木門,清晨鮮亮的光線和潔淨的空氣迫不及待地擁了進來,沉悶了一夜的神像開始神采奕奕。護法殿是大國師羅追僧格創建的。因為建殿的大施主是隆務囊索(地方官),他被稱為永(公家),於是殿也就被稱為“永”護法殿。在隆務寺,護法殿被安置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裏,麵積很小,除了擺放神像和神像前的供桌,留下的空間隻能容下一個人磕頭。丹增喬丹首先把扣在供桌上的七隻銀碗逐一擺正,銀碗在他的手指間閃爍出晶瑩的光澤。這些銀碗,每天傍晚,把供養了一天的清水倒掉後,他都會反複擦拭,直到留不下一點水漬。接著,他依次向七隻銀碗小心翼翼地注滿清水,再給那一長溜的黃銅碗裏添滿酥油,然後依次點亮了它們。暖黃色的火苗搖曳起來,溫暖了整個空間。現在,一炷炷敬神的香也繚繞起絲絲縷縷的青煙。陽光從東山頂上升起來的時候,他回到自己的僧舍,開始吃自己簡單的早餐。我並沒有看見他如何用餐,但可以想象他噘起嘴唇吹拂著滾燙酥油茶的神情。陽光慢慢地探進院子,隆務鎮奏響了一天的晨曲。靜謐的護法殿開始有了腳步聲,一些信徒走了進來,用鬆柏枝點燃了煨桑爐,然後撒上黃豆粒大小的糌粑。淡淡的青煙嫋嫋上升,接通了信徒與神靈的對話。一股鬆枝與青稞混合的香氣四下彌漫。他們雙手合十,嘴裏喃喃念誦著六字真言,跪倒在神的腳下。我看見丹增喬丹趺坐在神像下方,手持銅錘,輕輕擊打一麵曆經歲月的銅鑼,不時將神的祝福傳遞給每位信徒。除了如來佛,護法殿裏供奉的諸神我幾乎陌生,丹增喬丹告訴我,如今的護法殿在1983年重修,與原來的三世佛殿合建,主要供奉三世如來,格魯規的大威德,瑪哈嘎拉,吉祥天母,金剛帳,作業怙主等。
在護法殿小院的一麵牆下,掛著一排五顏六色的手工布袋,看見我困惑不解,丹增解釋說,這是每天來煨桑的信徒們寄放在這裏的,裏麵裝的是煨桑用的青稞糌粑。每天來到護法殿煨桑的人並不是很多,但如果遇到初一、十五或者重要的節日,那前來煨桑的人就會絡繹不絕,把小院擠得滿滿當當的。那天我在護法殿的煨桑爐前才發現,用於煨桑的不止是鬆柏枝和青稞糌粑,還有白糖、牛奶和大紅棗什麼的。丹增喬丹今年28歲,卻在寺院裏生活19年了。他高大,健壯,麵目和善。告訴我名字時,還不忘追加一句:我那個喬丹就是籃球明星喬丹那兩個字。丹增喬丹出生在隆務村,家裏還有個大學畢業的弟弟和上初一的妹妹,很多時候,他還能在經濟上給弟弟妹妹一點幫助。
到了下午,護法殿裏非常安靜,丹增喬丹坐在他的土炕上,麵前的小炕桌上,擺著一台打開的電腦,在這個狹小的僧舍裏,這可能是他張望世界唯一的窗口。不過,如今的僧侶並不陌生俗世生活,在繁鬧的城市街頭,身著絳紅色僧袍的僧人隨處可見。這些同時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僧侶,我無法去感受他們的內心,對於我這個旁觀者,那個世界神秘、隱喻、深不可測。但我還是有些好奇,忍不住問了丹增喬丹,“網絡上內容五花八門,對你的生活可有影響?”他笑了,好像對我的好奇早已司空見慣。他說,網絡使他學到了很多知識,對僧人的生活不會有任何影響,僧人有自己的清規戒律,他們會嚴格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