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遠友遙杯(2 / 2)

當年滿天的星鬥,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如今冷月無聲,惆悵寂寥,天各一方的我們啊。

程玉樓大口撕下鴨肉,包在嘴裏狂嚼,卻嚼不出當年的興致,吃不出當年的味道,隻是他一味縱容的孩子氣,在他臉上隱約掛上了那時的笑容。

西域才過農曆十五的月亮,分外的明朗,玉盤高懸,遠山若近。小城滿照,燈火略微闌珊。大口吞下的酒,讓程玉樓感染了醉意。

高考如昨,匆匆已過十二載。

出分數線填誌願那天,是一個殘忍的聚會。與名落孫山的程玉樓不同,江茁流超常發揮一騎絕塵,填了名校,老師同窗一片讚慕,連誌願都羞於填寫的程玉樓也是振奮莫名,為好友鼓掌,並引以為傲。氣氛熱烈而哀傷,分數線如同鴻溝深澗,將摯友隔離開來,程玉樓沒有勇氣給江茁流一個慶祝的擁抱,江茁流也下意識地避開令兩人顯得難堪的交集,但心裏的難過誰都沒有少上一分。

沒有後續的日子,聚散都顯得匆忙。這是最後一次相聚了嗎?程玉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去的,空前的茫然籠罩著他,該去哪兒呢?又能去哪兒呢?除了回家。

程玉樓覺得自己夠難受的了,但回到家裏,他才發現難過剛剛開始。父母依然沒有責備他,更不要說打罵了,但他們更顯褶皺的臉上更顯難言的悲哀,更顯佝僂的身軀更顯不堪命運的沉重。好像是很累了,堅持不住了,從希望到失望,隻是一晃,他們都突然老了好多,帶著無法削減的疲憊,頭上的白發猙獰而刺目。沒有再被重複強調的認真學習,在這個時候從腦海裏冒了出來,堅硬而崢嶸,不知哪裏傳來的讚賞誇獎聲,充滿了譏諷嘲弄,尖銳之極,直紮心間,一陣劇痛狠狠地襲擊了他,讓他幾乎不能呼吸。接踵而至的茫然如同魔障,讓他失魂落魄。

程玉樓深深地感到,自己高考的失利給這個家庭帶來了沉重的打擊,正是他自己,親手葬送了兩代人的希望。他並不是無能為力,也不是苦求而不可得,他陷入了苦惱的自責,後悔自己沒有把學習當回事,後悔自己任性跳脫,後悔自己遮遮掩掩的驕傲,還有懶惰不求上進……他想哭,卻沒有一滴眼淚來捧場。

父親沒有說話,他的背影裏仿佛藏著自己的明天。母親終是不忍,輕輕地說著,你才剛剛開始,路還有很多,堅持奮鬥,還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陳玉樓聽著,然而目標呢?方向呢?為什麼而活?就像要去讀大學一樣,有什麼意義呢?程玉樓又陷入了更深的茫然。

拿起剛放下的酒瓶,程玉樓把它幹了,打了個酒嗝,再擰開第二瓶。關於明天,他依然沒有概念,什麼目標方向,通通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