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城下一秒便鬆開了懷抱,退了兩步,後腦勺正好磕在硬邦邦的牆壁上。他吃痛的看著麵前的女人。她蒼白的臉龐透出一抹不經意的緋紅,卻麵無表情的盯著他滲出紅痕的嘴角。
“夭夭…”半晌,江南城才捂著後腦緩緩開口,再次扯動傷口,又“嘶”的一叫。
往常如果他裝作很痛的樣子,她一定會緊張的亂了手腳,可是此時…江南城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丟失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好像是從心口上剝落掉的,現在開始神不守舍,然後,慌張。
陶夭夭冷冷的看著他,“江南城,你在我這兒的不良記錄累積夠多了,不要再加一條…性騷擾。”
最後三個字,她說的鄙夷而不屑。話音未落,已經轉身進了臥室,門被重重關上,仿佛合上了敞開已久的心房。
江南城怔忡的立在原地,過了許久才走到她的房門口,背靠著門板無力的坐在地上。一隻腿蜷著,一隻腿直愣愣的伸展,憑空對著麵前的走廊牆麵說道:“從前談戀愛總喜歡拉扯上你,其實是我覺得單獨和那些女孩子約會挺沒意思的,但我卻告訴你是因為看你一個人沒人陪,怪可憐。直到你前段時間突然去了西藏,我們兩頭一回分開那麼久,我突然明白,原來一直需要陪的那個人是我。這麼多年,不是你離不開我,而是,我想要你在身邊…”
陶夭夭側身立在棱角分明的門框上,背後硌得生疼,卻用力抵住得以支撐身體重量。
江南城什麼時候走的她不知道,他昨天坐在臥室門口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她聽著聽著便睡著了。或許是真的累了罷。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說,葉蓁去C市了,她這次回國是打算常住,不回西班牙了。他還喃喃道,她跟我說是因為不甘心才故意去找你的,她還壞心眼的希望你永遠不要原諒我。
然後,他好像是笑了。
陶夭夭的夢裏隱隱出現葉蓁走之前的笑容,突然覺得,那個姑娘確實配得上校花這個名號的。
書房敞亮,大概開了太久空調,陶夭夭覺得口幹舌燥。她想去喝水,卻又沒有挪動半步,隻是雙手環胸,站在原地,看著地上一片白色,晃了眼角。
小時候,對於畫畫,她毫無興趣,不過是樂意同他一起參加練習罷了。可是有一幅畫,因為畫得久了,竟也漸漸有了幾分神韻。 所謂熟能生巧,地上的,便是她臨摹了無數遍的曆史佐證。
每一張上都是她的側臉,畫角處的字是她加上去的,卻是江南城的筆跡。對於這樣隱秘的小遊戲,她樂此不疲。
竟然也被他翻了出來,鋪在這裏是示威麼…陶夭夭自嘲的笑,索性全部收拾了丟掉吧。
躬下身去一一撿起來,此時竟也沒有心思被窺探後的窘迫或惱怒,隻是無謂罷了。有一頁上,她在右下角寥寥草草的寫著幾個字,唯一用了自己的筆鋒: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無聲一笑,隻覺已經過了山遠水長。自己從前竟是那麼用力的對待一個人,隻是現在,終究是累了。
陶夭夭歎了口氣,將鋪展一地的畫稿拾好,走在桌前卻驀地停住腳。
不一樣的素描稿,女人熟睡後的容顏依稀熟稔,又覺得陌生。光裸的肩膀刻有嶙峋的鎖骨,深深淺淺的塗著陰影,而絲被的褶皺在灰白的紙上如同可以摸出質感來。
她眉心一跳,下意識的去摸畫中的人,自己的身體也便跟著灼灼發燙起來,好似有火紅的烙鐵貼了上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已知…”陶夭夭喃喃的念出畫角的字句,龍飛鳳舞的字體飛揚跋扈,都說字如其人,下一秒她已經嗤聲罵道:“寫的什麼鬼東西?”
隨手丟了稿,轉身離去。周身旋了一陣風,好似來自南海邊的暖流,又熱又燥。
今年的春節過得極其倉皇,剛過初四,江南城已經無所事事得著急,約著楚逸一起出來。隻開了一輛車,兜兜轉轉,竟開到了這裏。
室內的空調極足,即使是過年期間,一樓大廳仍舊人頭攢動,想不到這麼熱鬧,倒也感覺不出北方城市室外的蕭索冷風。
“你說出來玩,不會就是來逛書城吧?”楚逸嘴角一抽,揶揄道,“怎麼跟我家那剛四歲的外甥女似的,年前就拽著他媽來買安徒生全套。”
江南城沒吱聲,抬頭去看樓梯口頂端各類圖書的分布標識,然後便默不作聲的向樓上走去。
身後楚逸悻悻的撇撇嘴,跟了上去。還不忘東張西望的感慨道:“這裏的知性美女質量不錯呀,看慣了夜店風,偶爾來些清新款還真是別有風味!”
遠遠地便看到三樓入口張貼的大幅宣傳海報。黑色底麵沉如墨,半張臉孔空靈而淡靜,似是為了烘托效果,那肌膚幾乎呈現蒼白色。眼皮微合,隱隱透著青色的細小血管,如若透明,濃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淺粉的胭脂好像一片桃花落在顴骨。整幅畫麵,看上去就如同隱匿在夜色中的寂寞妖精,在黑暗中詭譎微笑,觀察參悟。
江南城的目光停在上麵許久,才向深處的書架走去,一步步篤實安定。
楚逸漫不經心的掠過畫報中女人的熟悉笑意,指尖劃著成排的光滑書脊,喃喃低語,“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悶騷男。”
上前幾步,整整一麵架子上都是一個人的作品集,剛上市的宣傳語噱頭十足,江南城看著書名,微微蹙眉。
旁邊來了兩個女人拿起新書竊竊私語,“聽說桃之夭夭過兩天在C市有簽售。”
“她年前在B市的簽售我還去了,從前她的書我都買了,見到真人倒是頭一回兒,人長得還挺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