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葑田看人口問題
宋人胡仔《苕溪漁隱叢話》記載了這樣一則故事:一位北方人當了蘇州某縣的知縣,上任第一天剛上堂坐定,忽有人手拿狀紙前來告狀,問他告什麼狀,答稱昨夜有人偷去若幹畝田。知縣聞聽大怒,以為是刁民故意戲弄自己,急令手下差役將其捆起來,關進牢房。事後手下偷偷告訴知縣,告狀者並非刁民,所言乃是實情。原來蘇州太湖水麵上有一種葑田,又稱架田。它是以木材為框架,以水草根莖為底墊,上麵鋪一層土,漂浮於湖麵上的一種特殊的田。這種田一般麵積不很大,可以用篙像船一樣撐來撐去在水麵上行走。夜間主人不在,葑田被別人偷偷撐走,這在當地並非什麼新鮮事。葑田不止蘇州有,兩浙地區都有,陸遊《入蜀記》卷四記述長江中下遊江麵上也有這種葑田。北宋詩人林逋作有《葑田詩》:“淤泥肥黑稻秧青,闊蓋深流旋旋生,擬倩湖君書版籍,水仙今佃老農耕。”這種葑田既在湖君、水仙的版籍之上,其最大的優越性就在於可以免除稅租。所以,它實際是無田產貧困者尋求到的一條生路。
葑田的存在還反映一個問題,那就是江浙地區人多地少。除了在水麵上開辟葑田之外,江浙地區還普遍地將沼澤改造為田,沼澤用完了,就圍湖造田,圍湖造田的結果引起環境失衡,成為當時引起爭議的社會問題。圍湖遭到禁止,人們就去築堤圍海造田,稱塗田,去開墾沙灘地,稱海沙田。與浙江相鄰的福建也是人多地少,但地勢高而多山,人們便去鑿山建梯田,詩人朱服詠道:“水無一滴不為用,山到崔嵬盡力耕”,即講泉州開墾梯田的情況。
人們如果把江浙閩一帶(還應加上四川的成都附近)的類似情況作為宋代農業耕墾的一般情況,就會得出“地無寸土不為用”的結論,似乎是不但全部可耕地被墾植,而且許多不可耕地也被改造成為可耕地,完全實現了“地無曠土”了。實則非如此,還有另一種情況,北宋時以京西為最典型,南宋時以京西、湖北、淮南為最典型。北宋時期“自京以西,土之不辟者不知其數”(歐陽修《通進司上書》)。“自楚之北至於唐鄧汝潁陳蔡許洛之間,平田萬裏,農夫逃避,不生五穀,荊棘布野”(蘇轍《應詔集·進策》)。南宋時期,“淮楚荊襄與夫湖廣間沃野綿亙不知幾千裏,然禾黍之地鞠為蒿萊,肥饒之壤蕩為荒穢”(《客亭類稿·墾田》)。顯然,無論北宋還是南宋,在一些地區還存在大片無人墾耕的荒地。也就是說,一方麵是大麵積荒地的存在,另一方麵是見縫插針地利用,連水麵也被用來種莊稼,這兩種矛盾的現象不和諧地同時存在於宋朝版圖之內。
上述兩種土地開墾情況無疑是同人口分布不均勻相聯係的,土地充分得到利用的地區人口是密集的,而土地荒蕪的地區人口是稀疏的。例如據統計北宋崇寧元年(1102)京西南每平方公裏隻有九人,而兩浙路每平方公裏卻有三十七人,南宋嘉定十六年(1223)人口密度最大的成都府路五十七八人,江浙地區三十人,而京西南二人,淮南西八人,湖北七人,故南宋人稱“吳蜀有可耕之人而無可耕之地,荊襄有可耕之地而無可耕之人”。移民之事,想來容易,做起來很難,讓當大官的率先移民更是蘇軾的天真幻想。所以,兩宋盡管議論移民者不少,移民大體並未實行。除了上述被人為地荒蕪的土地之外,宋代川南、湘西、廣南的少數民族居住區也是人口密度相對稀疏地區,但是當時人認為那些地方都是“煙瘴之地”,去那些地方會讓人送命的,很少人願意去。因此,兩宋人口分布“偏聚而不均”的傾向始終存在。
除了分布不均之外,宋代在人口方麵還存在一個明顯問題,那就是戶數多、人口少。根據記載,宋代在籍戶數最多時曾達二千九百萬(一說二千零二十六萬),但是最高在籍口數卻隻有四千五百三十二萬,每戶平均隻有不足二人,這在當時的社會來說簡直令人難以想象。而且,按在籍戶數算,宋代超過漢唐一倍;按在籍口數算,宋代又遠遠比不上漢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許多研究者試圖回答這個問題。於是有在籍口數僅為男丁(即不含女口)之說。這種說法不算沒有道理,但卻存在著一個很大的疑點,即宋代戶多口少這一現象在北宋末和南宋時就已有人(如著名史學家李心傳)發現,但是宋人卻沒有講到女口問題。究竟怎樣解答宋代在籍戶數多、人口數少這一問題,似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有人依據宋代在籍戶數最高額二千九百萬,按每戶四人計,推斷宋代有一億一千六百萬人口。這比見諸記載的官方統計數四千五百三十二萬多了一倍半有餘,是否可信,是很令人懷疑的。
不同種類的節日
初讀《宋史》的人,往往被眾多的“節”所困惑,宋人稱為“節”的日子不下五六十,確實有點使人眼花繚亂。然而宋代的“節”雖多,大體不外三類:一是皇帝、垂簾聽政太後的生日,統稱誕聖節;二是與天書.聖祖、帝君等有關的節,都是宋真宗、徽宗創建的;三是傳統節日。
宋代皇帝的生日稱為節,自太祖至度宗依次為長春節、乾明節(後改為壽寧節)、承天節、乾元節、壽聖節、同天節、興龍節、天寧節、天祜節(後改為瑞慶節)、天基節、乾會節,垂簾太後的生日也稱節,計有長寧節(章獻後)、坤成節(宣仁後)、壽慶節(慈明後)、壽崇節(壽和後)。
皇帝生日在官場上是個重要節日,宮廷裏照例舉行盛大的祝壽活動,其程序主要有:誕聖節前一個月在各地佛寺建祝聖壽道場,北宋時京師是在大相國寺,南宋時行都是在明慶寺,請僧人作法事(宋徽宗時,除在寺院建佛教道場外,又在各地神霄玉清官觀建道教道場)。宰相率文臣、樞密使率武臣分批到建道場處焚香。到了誕聖節那一天,龐大的樂隊高奏祝壽曲,然後各地和僧道代表、少數民族代表、外國使者進獻貢品。賀壽之後舉行盛大宴會,說來有趣,宋代相沿成例,都是以教坊藝人學百禽之鳴作為宴會序曲。宴會過程中,藝人要表演雜劇、百戲,還有軍卒表演擊球,這擊球據說很像近代的足球,雙方各有隊員十餘人,還有球門,不過球門不是一隊一個,而是球場中央共設一門。酒共九巡,節目分九場,以圖九九之吉。出家人的剃度受戒和紫衣師號的頒給,也安排在這一天,大約是想討好以求延壽的。京師之外,各府州縣也舉行類似活動。有些州郡還召集舞女數十跳祝壽舞,組成“天下太平”等吉祥圖案。垂簾太後的生日,慶祝活動與誕聖節相近,有時規模更大。
宋真宗搞天書降、聖祖降,立有天慶等五節。天慶節,正月三日,大中祥符元年立,為天書初降日。天貺節,六月六日,大中祥符四年立,天書降於泰山日。先天節,大中祥符五年立,七月一日,聖祖後唐天成元年初降日。降聖節,十月二十四日,建立日期與先天節同,聖祖降內廷延思殿日。天禎(後避仁宗諱,改禎為祺)節,四月一日,天禧元年立,天書降內廷功德閣日。
宋徽宗尊崇道教,立天應等五節。天應節,十一月五日,政和四年立,徽宗親祀途中見到天神示現之日。貞元節,二月十五日,重和元年立,太上混元上德皇帝(老子)生日。寧貺節,五月十二日,政和元年立,徽宗祭方丘又見天神之日。元成節,八月九日,重和元年立,青華帝君生日。天符節,十月二十五日,宣和元年立,徽宗親自布道日。徽宗在如上五節之後又立一節,與道教關係較小,即開基節,宣和二年立,即太祖登基作皇帝之日。宋高宗即位後,在輿論壓力下宣布廢除天應諸節,單獨保留了天基節。天基節本是趙宋王朝創立紀念日,在宋代卻始終未受特別重視。或許可以證明當時人與近代人的觀念存在著很大差異。
天慶、天應等十節,主要是官方舉行活動,無非是作道場、焚香禮拜等,與百姓關係不大。
以上兩類大體是官方的節日,百姓不甚重視,百姓重視的是第三類節日,即傳統節日,其中又最重視元日(陰曆正月初一)、寒食、冬至三大節。元日為一歲之首,其受重視在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宋代元日與前代相比沒有太多分別,飲宴之餘,拜年是最重要的活動。值得一提的是,由於發明了火藥,於是有了裝藥爆竹和煙火,給節日增加了歡樂氣氛。除夕夜的驅儺也頗具特色,京師裏官方組成一支一千多人的驅儺“大軍”,一律戴假麵具、著各類盔甲,手執金槍銀戟雕劍大刀及五色旗幟,有扮鍾馗者,有扮天神者,有扮天將者,有扮六丁六甲、判官小鬼、灶君、土地、門神者,鼓號震震,由皇宮出發,繞城一周,將“妖魔”逐出城外,頗有點像近代西方狂歡節的狂歡隊伍。百姓大戶也有組織驅儺隊伍者。外路州縣大體仿效。這實是時人的一點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