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李府,踏著夜色再次前往秦晉王府。沒想到已過子時,這南京城內卻四處人聲鼎沸。街邊馬行、米麥行等各處都已經擠滿逃亡的難民,被遼兵驅趕著安置,男女老幼前往修築工事的,還有忍饑挨餓的,耶律大石見到街邊熙熙攘攘的人叢,心中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此時王府前駐紮著衛兵,因此沒有受到流民騷擾,不過在夜色下,不時能夠聽見百姓嘈雜的聲音。李處溫等官員下馬,左企弓道:“想不到如今這南京城都快成了流民大營了,哎,何時是個頭啊。”一進去,李處能和蕭幹已經在前院。李處能道:“兄長,張琳似乎不願擁戴,他……”李處溫道:“且不管他,大局已定,蕭大王,重德公忠體國,我們諸人同心協力,這就去拜見燕王吧。”蕭幹道:“李相,還有一人似乎你忘了。”李處溫一怔,蕭幹到他身邊:“常勝軍郭藥師。”眾官員麵麵相覷,大石望著他們,心道:“郭藥師執掌常勝軍,曾多達八營兩萬餘眾,但經曆大戰和叛變,損失近半,可也是一支不可小視的力量。”
李處溫道:“郭詳穩軍務在身,我們見機行事,燕王繼承大統,自然會對他恩賞有加,不必介懷。對了,燕王現在何處?”眾人一邊說一邊往裏走,剛轉過後院,前麵一叢侍女提著燈籠擁著一個漢裝的契丹婦人迎麵而來,“諸位,宴請已經結束,你們這會又回來莫非發生了什麼大事?”說話的正是耶律淳夫人,德妃蕭普賢女。
眾人紛紛行禮,李處溫看了一眼蕭幹,昂首道:“王妃,臣等確有要事需要晉見大王,敢問大王身在何處?”蕭普賢女一詫:“什麼事?難道金兵攻來了?”李處溫道:“這倒也不是,王妃,待我們一見大王,便可知曉。”蕭普賢女道:“既然不是戰事,難道就不能明日再說?如此三更半夜……適才大王陪你們飲酒,已經睡下……”
李處溫兄弟看了一眼,李奭搶著道:“王妃,如今大遼隻有依靠大王挺身而出了,江山社稷危在旦夕,我們隻有冒犯了。父親,走吧。”說著就要和眾人往前硬闖。蕭普賢女聽了一驚:“你們……這話從何說起?”李處溫正色道:“眾位,為了大遼國祚,李某父子甘願日後受王妃責罰!得罪!”蕭普賢女見眾人穿過侍女湧向後院,兩三個侍女如何阻攔得了這些王公大臣?大石行在最後,經過蕭普賢女身邊道:“王妃不要多慮,這隻是權宜之計。”蕭普賢女聽了,急忙也跟著他們身後,叫道:“李相公,蕭大王,你們這是要把大王置於何地啊?”這一番驚擾,王府侍衛才紛紛趕過來。
到了耶律淳的內室前,護衛見到蕭幹、李處溫等一大堆人前來,不知出了什麼事,上前想要詢問,見王妃也跟在後麵一副慌張的樣子。蕭幹將護衛一把推開道:“不要讓我們動武,都退下,我們有要事見大王!”身後護衛上來圍住,都呆呆望著德妃,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處溫等上前推開房門,一起湧進臥房,王妃跟後麵嚷道:“你們這也太無禮了……這……”裏麵耶律淳早聽到房門聲和吵嚷聲,翻身坐在床前道:“外麵是怎麼回事?”揉著眼睛,蕭普賢女擠過去到耶律淳身邊想給他披上一件外衣,哪知道李奭已經從包袱裏取出一件紅袍快步上去披上,耶律淳一愣一驚,見李處溫、蕭幹等人紛紛跪拜在地道:“眼下東西阻隔,皇帝陛下生死不明,臣等恭請大王早登大位,上順天意,下安民心。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下變故,耶律淳夫婦頓時目瞪口呆,“你們!你們真是……胡來,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我絕不能答應!”說著就要把身上的紅袍拉扯下來,李處溫急忙上前挪動兩步:“陛下且慢啊……”耶律淳霍地站起來,擺手道:“你……李相你不要胡言亂語!你們……蕭大王、重德……真是……太荒唐了,快快各自回去,今晚的事我就當沒有發生過。”耶律淳夫婦頓時目瞪口呆,“你們!你們真是……胡來,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我絕不能答應!”說著就要把身上的紅袍拉扯下來,李處溫急忙上前挪動兩步:“陛下且慢啊……”
李奭看了看李處溫,見他毫不畏懼,道:“好吧,大王深知今日局麵危在旦夕,大遼五京已丟三處,南麵隻有我們南京一處棲身之地,陛下一路潰敗,一直在金兵追襲之中,隨時都可能……這個時候燕王挺身而出其實沒有什麼不對啊,大王應該還記得當年唐肅宗在靈武繼位的事吧。”耶律淳一怔,道:“你是說安史之亂?”李處溫點頭道:“不錯,當時大唐皇帝避亂西蜀,也是生死未卜,太子李亨留守北方,為了平亂不也挺身而出繼位靈武延續國祚,終於令大唐王朝轉危為安。大王留守南京,今日之局麵不正與安史之亂相差無幾嗎?情勢緊迫,為了鼓舞將士早日平定女直叛賊,恢複江山,望大王以社稷為重啊!”耶律淳聽了呆了一呆,這個說法幾乎讓他哭笑不得,但見蕭幹、李處能、李奭、左企弓、虞仲文乃至耶律大石,眾人已經把這裏擠得滿滿當當,他退無可退,扭頭看了一看蕭普賢女,李處能、李奭再次跪下,眾人再次口稱“萬歲”,李處溫仰天說道:“為了列祖列宗的兩百年基業不至於毀於一旦,陛下應該當仁不讓挑起重擔啊!”耶律淳見眾人如此,頹然坐在床榻上,蕭普賢女眼中含淚,到他身邊安撫耶律淳,半晌,聽得他歎了口氣道:“罷了,明白了,你們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