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的蒲公英
蘇明第一次見到憂月的時候,我也在。那天蘇明穿了件白色襯衫,衣領在風中飄動。憂月穿一件淡藍色的連衣裙。那時憂月和我都是高中生,而蘇明已經大學了。我知道蘇明在大學裏很受女生的歡迎,因為他的溫柔和體貼。而我們最初見麵的時候,我也能感覺到他的那般溫和。憂月的臉龐升起一團暖暖的紅暈。
蘇明是來我們學校看校友的,卻找錯了班級,隻好過來問路。後來他說要請我們吃東西。是在學校旁那家叫“香草屋”的冰淇淋店裏見麵,他給我點了草莓聖代,給憂點了月香草果咖。我想他倒是很了解我們的口味。憂月坐在他對麵,很少開口。可我看得出來她的心裏已經漾滿了甜蜜。
憂月,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的品位就很不錯哦。蘇明突然說。
憂月笑了笑,用匙子攪拌她的咖啡。然後說,你的品位也不錯。我知道憂月沒有撒謊。
蘇明說,對呀,學習美術的人,總是要懂一些時尚的。我們都怔住了。後來蘇明告訴我們,他在美術係裏學習,經常練習繪畫,人物寫生。蘇明很厲害呢。我望著眼前這個英俊的白襯衫男孩,想,這下憂月又會怎麼想呢?
憂月很快與蘇明戀愛了。憂月時常告訴我,她和蘇明在一起時那些有趣的事情。憂月說,蘇明為她買了一件淡白色的衣裙,然後為她畫了一張素描。等到憂月把畫拿來給我看的時候,我明顯感覺,憂月的麵龐上有著一絲淡淡的悲傷。那不是屬於與他談戀愛時憂月的感情。這個表情應該是蘇明的,為什麼他要如此悲傷?我抬頭看著憂月,她沒有看出畫裏的情感。我歎口氣,所以她是幸福的。
我去找了蘇明的朋友,剛開始他死活不肯透露一絲一毫。後來我用100元錢買來了一個消息:蘇明有個前女友和憂月長得很像,但是她卻因腦中長了腫瘤去世了。我回到宿舍裏,等著憂月回來,把消息告訴她。可是等了一個晚上,也沒看見她回來。將近午夜的時候,憂月醉醺醺地回來了。倒頭就睡。我看著她的衣服有些紐扣都錯了位,就了然了。我咬了咬嘴唇,現在已經不能和憂月說那些了。
我再去找蘇明的時候,是初夏時節。蘇明在郊外寫生。我從側麵看見這個男孩憂傷的輪廓,就是那種表情。我跑過去坐在他身邊,我說,你打算對憂月怎麼樣?他沒有轉臉看我一眼,仍舊畫他的畫,過了許久才說,對不起。
一把火從我肚子裏蹭蹭蹭地冒起來,我剛想發作,他又說,你看,蒲公英開了。我一愣,順著他的眼神看去,毛茸茸的小生命四處亂飛。我又意識到他想轉移話題,隻好再次申明,蘇明,你要對憂月負責,不要老想著畫你的畫。蘇明沒作聲,我想他應該不會傷害憂月的。他比我更了解憂月。
我陪著憂月說話。憂月告訴我,那天他們都醉了。在蘇明的寢室裏,憂月發現了一張女子的照片,女子穿著一件淡白色的衣裙,像一個小小的天使。憂月一下子懵了,她跑到蘇明的身邊剛想問這女子是誰,不想就被蘇明擁抱住了。那時候憂月也忘記了掙紮,聽見蘇明淡淡的聲音,憂月,那就是你。
我說,那是蘇明的前女友。憂月哭起來,說,那麼他一直把我當作替代品麼?
我抹去她的眼淚,說,憂月,你有沒有想過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給我們點的那些東西,為什麼那麼符合我們的口味?憂月望著我。我說,因為他是早已安排好了啊。他從他校友那裏知道我們的口味,然後故意來吸引你的注意力的。他早就想把你釣到手了啊。
憂月不再說話了,淚珠一滴滴往下落。
憂月說她要與蘇明分手。可分手第二天,我卻聽說蘇明又找了個女朋友,還是那種喜歡穿淡白色的衣裙,留著黑色長頭發的女子,與蘇明最初的女友驚人的相似。我從未想過蘇明竟然是這樣的男人。
我再次碰見蘇明,已經是兩三個月以後的事情。蘇明攬著他的新女友,在街上經過。我走過去的時候,他似乎突然想起了我。然後他叫住了我,他說,上次作了一副畫,你如果想要,可以送給你。我同意了。
就是那副我們在郊外碰麵時候的畫。漫天都是飄揚的蒲公英,很純的一個畫麵。畫麵除了蒲公英之外,就沒有任何東西了。我問他,為什麼要畫這些蒲公英。他說,蒲公英是無根的,很自由。我仍然疑惑,他說,我是喜歡過憂月的,可是我不再能在一個女子身邊待這樣長久。我說,可是憂月很難過。
蘇明歎了口氣,說,憂月並不是愛我。她還分不清楚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
我望著他,那麼為什麼得到她?
蘇明說,因為那時候我愛她。
我一直認為這是蘇明的詭辯,我不相信任何不負責任的言辭。蘇明走了之後,我把那副畫燒掉了。我不想再想起我的生命裏出現曾出現過這樣的男子。他讓我的憂月徹底地變了,變得沉默,不再有那般快樂的笑容了。她的憂傷常常像空氣一樣彌漫,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