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河水是冰冷的,可空海似乎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鞋襪被沾濕,站在岸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漸漂漸近的燈船。
河麵上飄蕩著慘淡的霧氣,燈船在霧氣中忽隱忽現,水麵上倒映著粼粼的波光,在夜色中奇異的閃爍著。
一陣詭異的似笛似蕭的樂聲,從燈船漂來的方向幽幽而來,那聲音淒涼婉轉,如泣如訴,充滿著無邊的哀怨。
玩偶娃娃的臉是用白布做的,在燈光在慘白慘白的,眉眼眯成一條縫,鼻子和嘴巴隻不過是兩個黑點,可是你盯著它的眼睛看時,卻覺得它是活的。它的眼睛裏似乎在閃爍著光彩,耳邊似乎還響起它的笑聲。
那笑聲很清脆,真的就是嬰兒天真無邪的笑聲,聽著聽著,好象看到玩偶娃娃舒手展腳,伴著樂聲在燈船上舞蹈起來。娃娃頭頂上黑色毛線做的小辮子一甩一甩,身上穿的花衣服也在舞動。
我,深夜裏站在小河邊,看著河中心七個玩偶娃娃在燈船上跳舞。
空海直勾勾地盯著燈船在他麵前漂過,看到玩偶娃娃開始舞蹈,他嘴裏便低吟起我聽不懂的佛經。一聲聲梵語佛號漸漸在河麵上結成一張金色絲網,把七隻燈船籠罩其中。玩偶娃娃卻越舞越狂,最後已經在絲網中劇烈的扭動著小小的身子,看似柔弱無力的小手,支撐著鋪天蓋地而來的網。
它們想破網而出,撕扯著絲網,發出痛苦的尖叫,身體狂亂的抖動著,卻在佛語中越來越無力,它們的身體漸漸軟癱下去,嘴裏發出的隻是最後的呻吟。樂聲也在佛語中失去了光彩,漸漸低沉下去,直至無聲。
火焰依然在輕輕地跳躍著,順著水流船漸漸漂遠,金色的絲網久久不曾飄散,一直籠罩在燈船的上空,伴它而去。
空海看燈船漂遠,方自歎了口氣,回頭看我時,臉上已掛起欣慰的笑容。
空海雖然是個出家人,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卻沒有修行之人的那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淡情寡欲,而是像普通人一樣的貼近之感。
空海回到我身邊,對我說:“現在沒事了,我們繼續走。”
說完便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我緊跟在他後麵,問他:“剛才的那個船是怎麼回事啊?”
他突然急刹車停下來,害我幾乎撞到他身上。
“那是幽冥燈船,是一個古老而神秘的民族遺傳下來的一種引魂船。”我們繼續並肩前行,邊走邊說。
“幽冥燈船?”我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種怪異的名字。
空海點點頭,“這種幽冥燈船起源於南方一個偏遠的水上民族,是接引枉死的冤魂入地府的使者。引魂一般要在深夜陰氣漸盛之時,從死者死亡的地點開始引,讓它順水而流,直至第二天淩晨,如果燈船能夠順利的漂動,不會熄滅,不會翻沉,死者的亡靈就會被順利的接引到地府裏,不會再在人間遊走。”
“地府不是有鉤魂使者的嗎,難道會任由魂魄在人間遊走嗎?”我雖然以前不相信鬼神之說,但是對這些傳說也知道得很清楚。
空海笑笑,露出潔白而整齊的牙齒,“幽冥燈船接引的是枉死的冤魂,這些魂魄因為自身的不平,往往會滯留人間,不甘心就此投胎轉世,所以燈船是強製把它們帶回地府,它們當然會反抗,剛才要不是貧僧用降魔咒及時阻住燈船裏的冤魂,它差點就要衝破燈船的禁錮了呢!”
空海向遠處依然可以隱約望見的點點燈光看了看,“現在有我的金剛咒看護,估計燈船一定會順利漂去目的地的。”
“那就是說有人在用燈船接引冤魂,會是誰呢?”我向護城河的上遊望了望,隻能看到霧靄沉沉的河麵,其他的隻是一片漆黑。
“這個人懂得使用幽冥燈船,而且是用七隻,看來這個人不簡單啊,而且這個冤魂也一定是個極其厲害的,不然不會動用七星之數的。”空海歎著氣,臉色有些淒然,“看來還是個孩子,不知道是怎麼死的,真是冤孽啊!”
“孩子?”這觸動了我的神經,我的腦海裏迅速閃過穀曉卉幽怨的眼神和瀟瀟甜甜的笑靨,“你是說那個冤魂是個孩子?”當然我希望我的下意識是錯誤的,但是我很害怕,害怕從空海的嘴裏聽到那個答案。
我一把拽住空海的手臂,“你看到那是個孩子嗎?那是個什麼樣的孩子?你說啊,快告訴我啊!”
我搖撼著空海的手臂,焦急的等待著他的答案,卻沒有注意到空海尷尬的麵色。
也許作為一個和尚,他從小到大接觸的女性寥寥無幾,被一個女子這樣接近肯定是頭一遭,而肢體的接觸更是他從未經曆過的事情,所以他窘得麵紅耳赤,連呼吸都不規律起來。
而我隻顧著尋求他的答案,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和他的窘迫,隻是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
很奇妙的,空海並沒有甩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