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防“左”與略談毛澤東的功過是非(1 / 1)

戰爭年代,我們熟讀毛澤東的著作《論持久戰》、《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等,可以說佩服得五體投地。實際上,今天我們需要重新認識的問題,在這些著作中也已經接觸到並有了初步解決。例如過渡到社會主義是一個很長的時期,在這個時期需要發展經濟,隻要有利於國計民生,允許資本主義有一定的發展,等等。可惜,這些屬於毛澤東思想正確的東西,新中國成立以後,都被他親手拋棄了,反而在“左”的道路上愈走愈遠。到了十年“文革”,天下大亂做到了,經濟則到了臨界崩潰邊緣,走上了一條絕路,天下大治有待後人。

當然,總的來說,新中國成立之前,毛澤東比較謹慎,比較實事求是。客觀上的原因是敵人強大,有三座大山,還有共產國際、斯大林,這是客觀的存在,也是巨大的製約。在這個時期,他根據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結合中國這樣一個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東方農民大國的實際,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克思主義,取得了革命的勝利。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毛澤東長期同“左”傾教條主義即同共產國際、同斯大林的錯誤領導作鬥爭,領導中國革命走向勝利。

開國之後,情況大變。經抗美援朝,認為美帝不過如此;赫魯曉夫秘密報告之後,認為斯大林也不過如此;1957年到莫斯科開會,對赫魯曉夫當然不在話下;在黨內是“鶴立雞群”;認為知識分子其實最沒有知識,遠不如工農;群眾鬧事,沒什麼可怕。總之,失去了一切製約,早年思想中“左”的東西抬頭了;晚年“左”傾錯誤發展了,最後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林彪高呼“四個偉大”,最中意的是“偉大導師”,這也是早年“君師合一”的思想。

總的來說,開國以來,毛澤東對如何在一個農業大國建設社會主義的艱巨性的問題,一直采取了“輕敵”的態度,一再急於求成,不能不犯“左”的錯誤。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土改完成,認為封建主義已經解決。開始建設,爭取蘇聯援助,沿用蘇聯模式。雖然《論十大關係》想擺脫蘇聯某些影響,走自己的路,但總的方向仍是從蘇聯那裏來的:認為小資產階級汪洋大海,時刻產生新的資產階級分子;認為今後的鬥爭對象與要消滅的是資產階級及其思想,硬將知識分子劃入資產階級。於是,緊鑼密鼓,反右派結合反“反冒進”;幾年間就能超英趕美,幻想向共產主義過渡。結果經濟大倒退,餓死了幾千萬人。仍然不接受教訓,轉而從經濟運動完全轉向政治運動,認為從社會主義到共產主義這期間為整個過渡時期,一直存在階級和階級鬥爭,必須以階級鬥爭為綱,造出“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終於不可思議地認為“資產階級就在黨內”,要消除“身邊的赫魯曉夫”,發動“文化大革命”,真正搞成了“天下大亂”。

應當說,關於經濟方麵的知識尤其對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曆史,毛澤東是太生疏、太不理解了。他對資本主義的厭惡,恐怕還是源於馬、恩早期對資本原始積累的野蠻和殘酷,以及帝國主義的本能擴張性的揭示,而很少注意資本主義在曆史發展中的進步意義和不斷變化。在寫《新民主主義論》時,他似乎注意到了中國還需要發展資本主義這一麵,但革命勝利很快到來,急於社會主義改造,急於追趕蘇聯,完全不顧二次大戰後資本主義在西方所起的變化,盲目估計世界形勢,蘇聯衛星先上天,即“東風壓倒西風”,以為社會主義陣營會很快戰勝資本主義陣營了。於是資產階級及其思想(包括知識分子在內)成為頭號要打倒的敵人,而忽視了中國的根本問題在封建專製主義的思想沒有肅清,自發的小農經濟思想占優勢。毛澤東一生隻去過兩次蘇聯,沒有到過西方國家。他個人的經驗主要在戰爭年代,以打仗和政治鬥爭為主,他非常熟悉的是中國傳統文化尤其是帝王統治之術;經濟方麵隻有“發展經濟、保障供給”這一條,又不幸地以為搞經濟難道會比打仗還難嗎?於是過分迷信生產關係對生產力的反作用,迷信“發動群眾”的威力,而且總覺得自己才是一貫正確。於是經濟上無視實際,以浪漫主義之要求而令全國立刻見之於實際。

當然,也還由於有這樣的土壤,曆史造成中國老百姓太聽話,如魯迅所言,習慣於當奴隸乃至當奴才,知識分子也是如此,敢講話的也被整得不敢講話了。三年“大躍進”死了多少人?保守的估計有兩千萬以上啊!我當時在北大荒勞改,幾乎餓死。後來田家英等人聽說我在挨餓,向李富春反映,才把我調回北京。回北京前先調到虎林鎮上電廠勞動,在那裏可以買到泥鰍,六毛錢一個的雞蛋,才免於一死。我體會到挨餓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七千人大會上毛澤東做了輕描淡寫的檢討。劉少奇卻說了真話,“餓死人是要寫入曆史的”,餓死那麼多人,“三分天災,七分人禍”。林彪跳出來保護毛澤東,把一切錯誤說成是“不聽毛主席的話”造成的。毛澤東對林彪的說法,非常滿意。在損失如此大的關頭,毛澤東仍未轉彎,一意照既定方針辦,不願吸取教訓;以後直至發動紅衛兵來解決劉、鄧問題,這是不可思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