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並非初次相識(2 / 3)

她微微歪著腦袋,眼睛盯住我,突然問道:“你那位白衣天使現在在哪兒呢?”

上星期作文課上,作文題目是“一個最難忘的人”。我寫了上小學時候那位幫我擦洗濺到新絨衣上泥點、身穿白毛衣的小女孩。教語文的安老師作為範文念給了大家聽,說這篇作文寫得優美、空靈、給人以美的遐想,具有較高的水平。下了課,肖慧敏直接從講台上取走了我的作文本,朝我揮了揮,示意她要借著看看。第二天她來還我作文本時,遲遲疑疑的,像有話要說。正是課間十分鍾,同學們都在教室,她最終也沒講什麼。

我沒有防備她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我一時慌了神,臉騰地紅了,囁嚅道:“不……不知道……”

她的腦袋大角度彎下去,幾乎貼到了肩膀上。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大膽地直視著我,嘴角浮著一抹淺淺的意味深長的微笑:“不認為我就是你筆下的那位白衣天使嗎?”

“啊——”我一驚,與她的目光對視著。她高興地笑了,說道:“我說呢,總覺得以前好像在哪見過你。果然是!”

真是太意外了。她,竟然就是當年那位攪得我心神不安的“白衣天使”。“這怎麼可能呢?”我仍然有點兒不敢相信。“我也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女大十八變,你不說,我哪敢認呢?”

“男大二十變!”她假裝不滿地反駁了一句,“你不是也和原來的模樣不大一樣了嘛。”

“你還能記得我當時的模樣嗎?”我試探著問。

“不大記得了。”她一邊回憶著一邊回答。“我在那兒待的時間很短,前後不到兩個月。再者,那時候男女同學是不交往,不直麵的。不過你鼻尖上的清水鼻涕我還是有印象的。”

她快樂地笑了。我很尷尬,臉紅了:“你取笑我,——你就老記住我醜陋的一麵。”

“不是,不是,我取笑你幹嗎?我是偶然發現的。回家給我媽媽說,有一個同學愛流清水鼻涕。媽媽就問,那個同學一定穿得很少吧?我奇怪地問媽媽,你怎麼知道的?媽媽說這麼冷的天,穿得少了,就會流鼻涕。我又問,那他為什麼不多穿點?媽媽瞪了我一眼,歎了口氣說:你以為都像咱們家呀?許多人家裏很困難,沒錢買,穿不起。聽媽媽這麼一說,我心裏對你產生了同情。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絕沒有取笑你的意思。”

肖慧敏的話,勾起了我對那段艱苦歲月的回憶,不免又想起嫂子,他們在鄉下仍在艱難地苦撐著。我眼角濕潤起來。

她注意到了我臉上表情的變化,沉默了一下,旋即又笑著說:“你還記得嗎,當時語文老師病了,再沒有老師了,就讓一個體育老師臨時代語文。在講新課時,他讓同學們預習課文。隻有你大聲朗讀。那是篇歌頌誌願軍戰士的文章,頭一句我至今記著:天下著鵝毛大雪……我悄悄地扭頭看你,你朗讀時的那份專注,那種不顧一切,蠻動人的。體育老師突然讓你停下來。同學們還以為要批評你,結果不是。老師表揚了你一番,說學習語文就得這樣,高聲朗讀。老師讓大家都放出聲來。開始的時候,聲音不大,像蒼蠅一樣嗡嗡。老師用雞毛撣子敲著教桌,督促著讓高聲念。聲音越來越大,滿教室都是‘天下著鵝毛大雪……’回到家我又告訴媽媽,媽媽說那個小同學語文學得一定很好……”

她突然收住了話頭,臉上的笑容卻還沒有完全收斂,似乎還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

她剛才講的事,我卻並不記得很清楚。生活常常是這樣,別人不一定在意的事情有時卻給自己留下了難忘的印象,而自己不經意的事情,有時往往會給別人留下深刻的記憶。

我感歎道:“當時,你來無蹤去無影,真是個謎。”

“給你揭開這個謎底吧。當時我父親在那家工廠工作,我和媽媽剛從北京來。為了不耽誤功課,先在子弟學校插班。沒多久,媽媽工作安排好了,我就轉到了市區的育英小學。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嗨,讓肖慧敏這麼一說,事情變得一點味道都沒有了。就像是魔術,神秘萬分,百思不得其解。一旦穿幫,讓人掃興。

“不過,我得感謝你,難得你把我描寫得那麼美,更難得你這麼惦記著我,害得你……”她煞住話頭,臉上飛過一抹紅雲。

我的心裏也是一陣躁動。

有同學走進教室,她低低說了句:“我走了。”便起身走向她的座位,嘴裏哼起了聶耳的《畢業歌》:“同學們,大家起來,背負著民族的希望……”這是當時的中學生從早到晚哼唱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