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臭進一個被窩(2)(1 / 2)

第二天,終於由郝芳芳發布了第一條驚人消息。那天物理課上佘媚媚被叫走,是去醫院做婦科檢查。那時候,涉及女生生理上的一些名詞,什麼處女膜之類的,是禁區,不會堂而皇之掛在嘴邊上的。但同學們都明白婦科檢查的含義。包括我在內,同學們對這條消息半信半疑。我終於首先主動和肖慧敏搭腔,悄悄問她。不知她仍在生我的氣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憤然說道:“男孩子家家的,了解女孩子的事幹嗎!”我不敢再問。她又憤怒地說了一句:“黃老師做得也太過分了!”看來,她多少知道點內幕。

又過了兩天,又是郝芳芳,爆出更加驚人的消息:佘媚媚和安老師結婚了。同學們聽了,個個目瞪口呆,讓人難以置信,但的確是真的。學生食堂十分簡陋,光有幾間灶房,沒有飯廳。學生吃飯,就在灶房外麵的空地上,以班為單位,由值日生用大盆將全班同學的飯菜打出來,再分發到每個人的碗裏。遇到刮風下雨,各自想辦法。與學生食堂平行位置上,是教工食堂,中間有一條兩旁是綠樹的通道隔著。教工食堂的後麵是教工宿舍樓,住著單身教師。這天中午,同學們吃完午飯往教室走,路經教工樓時,樓門裏走出一位紅衣女郎,是佘媚媚——大紅的毛絨衣,筆挺的黑呢褲子,襯托得嬌媚動人。白嫩的臉蛋上紅潤光亮。她手裏端著一隻銀光閃閃的鋼盅鍋,正要去教工食堂去打飯。

這次相遇,著實突然。同學們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佘媚媚也頗感意外,在我們麵前停步,顯得極不自在,脖子根都是紅紅的。

顯然,雙方都缺乏應付這種場麵的經驗,不知該如何是好。同學們這一邊畢竟人多,雖略感尷尬,但湊在人堆裏也就無所謂了。佘媚媚是隻她一個人,窘境隻有她自己來處置。昨天還在一個教室裏聽課,一夜之間她就已為人妻,成了同學們的師母。這個轉化反差太大,一時讓人難以適應,窘迫是自然的事。繼續這樣站著不是事,就這樣獨自走開也不是事,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到底是肖慧敏。她走上前去拉住佘媚媚的手,笑眯眯地說道:“媚媚,當新娘了,怎麼連喜糖也不給我們吃?”佘媚媚馬上從窘境中醒悟過來,急忙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把糖遞給肖慧敏:“對,對對,吃糖,給,吃喜糖……”肖慧敏拿糖的手伸向還愣在那兒的同學:“給,媚媚的喜糖,吃呀……”佘媚媚又摸出一把趁勢一撒:“喜糖,吃喜糖……”轉身朝食堂去了。

同學們如夢方醒,紛紛撿起糖,朝教室走去。

在教室門口,肖慧敏往我手裏塞了幾塊糖。我正想拒絕,她眼睛朝我一瞪,臉上是一股不容置疑的神情。我隻好乖乖地接受了。

回到教室,同學們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一改往日聊天嬉笑的慣例,誰都不說話。有的靠在課桌上,仰頭望著天花板在發呆,有的雖然手裏拿著書,但並沒有看進去。我知道,此時,同學們都在回味著剛才的一幕。佘媚媚中途退學嫁人,此事像一塊巨石,投進了每個人的心湖,激起了層層波浪。高中生最喜歡談理想、前途、人生,但往往很朦朧,很虛幻,很膚淺,很蒼白,缺乏具體的真真切切的內容,還屬於少年不知愁的狀態。佘媚媚出嫁,給了大家一個活生生的啟示,她的明天已經在今天兌現了。原來,明天離我們這麼近,這麼具體。

說心裏話,我從來沒有因為出身對佘媚媚另眼看待過。奶奶家是三代貧農,所以我出身當然是貧農。然而,我從小是姨媽帶大的,姨媽是地主婆。地主婆意味著什麼,小時候不懂。隨著年齡的增大,隨著學校不斷地教育,漸漸明白了。但是,對姨媽,我缺乏階級仇恨,始終恨不起來。我曾經絞盡腦汁回憶姨媽是否也有過像電影中揭露的地主們的那種惡行,老實地講記憶的各個角落都挖掘到了,但始終沒有找到。我不知道佘媚媚的選擇是對,是錯,是喜,是憂,是福,是禍?出身不好的人大概應當是這種際遇吧。姨媽當年為什麼要自殺,我似乎多少有點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