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兜頭一瓢冷水(2)(2 / 3)

好一個肖慧敏。她的發言滴水不漏,句斟字酌,無懈可擊,簡直就是一個總結發言。她沒有給我扣一個帽子,沒有一句過激語言,還趁機將我倆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解釋得一清二楚。無怪乎肖慧敏發完言後,黃老師半天沒有說話。最後隻好簡簡單單說了幾句就散了會。

不過,肖慧敏的發言仍然在我心中激起了波瀾,尤其她提到了哥嫂,我的心真的被絞痛了。他們如果知道我今晚這麼被人批判,一定會痛苦萬狀。

批判會後,給我的第一個懲罰是閉門思過,停止參加勞動。那時候,能夠參加勞動,是一種政治待遇。連參加勞動的資格都失去了,說明已被打入另類。

我一個人在房東家寫檢查,院子裏靜悄悄的。本來,雞鳴犬吠,是農村特有的聲音。由於這陣子農村到處都在割“資本主義尾巴”,甭說做小買賣,養雞都不允許了。聽不到家禽之聲,院子裏寂靜得讓人心裏害怕。在這個時候,我才體會到和同學們一起勞動是件多麼快樂的事情。剝奪了這種權利一個人閉門思過,真是再痛苦不過了。

半個月的勞動結束了,我的事情並沒有結束,一直帶回了學校。對我的批判由為地主階級鳴冤叫屈過渡到又紅又專的討論,我被列為隻專不紅的典型,學了知識是為地主階級效力的反動學生。

我被停止上課,繼續寫檢查。幾次在班會上作公開檢討,但一次也沒過關,原因是檢查不深刻,沒有挖出根源。

這天,同學們又都上課去了。我躺在床板上,苦苦思索著。同學們還真沒說錯,我之所以會冒出招來禍事的話來,根源不就是姨媽對我的影響嗎?觸及到這一點,根源就算找到了,檢查恐怕就算深刻了,也就能過關了。但是,最終我還是否定了這種想法。絕不能出賣姨媽。我一旦說出姨媽,郝芳芳他們一定會口出穢言,辱罵和攻擊姨媽。那樣,我的檢查可能過關了,但姨媽卻會被無端地糟踐和褻瀆,讓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我的良心也會永遠遭受折磨。

宿舍門開了。有人朝我走來。我蒙住頭躺著,沒有理會。

“為什麼不去上課?”

是安老師。我一骨碌坐起來,沒有回答。安老師這是明知故問,他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沉默片刻,安老師瞪著我像是責問,又像是自問:“上課是學生的權利,是神聖的,是誰給了這麼大的權力,可以隨便剝奪一個學生的上課權!”

安老師的話,讓我心裏發熱,讓我得到撫慰。眼裏悄悄湧上一層霧似的東西。

“春靄同學,我可提醒你,思想認識和政治立場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不要混淆了。你出身貧民,怎麼會是政治立場問題?地主階級,這是一個政治概念,具體到某一個人,是有不同的。嚴格地講,你那句話也沒有什麼明顯的錯誤。即使有錯誤,必須區分是思想認識上的錯誤還是政治立場上的錯誤。充其量也是個認識錯誤嘛,為什麼要這樣興師動眾對待一個中學生呢?”

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我的頭靠在拱起的雙膝上,暗自歎息。此時此刻,我真想撲上去,伏在安老師的胸前大哭一場。但我沒有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