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前,西區宿舍的水有了,路通了,一切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肖慧敏接到彙報,特意打來電話,話語裏洋溢著得意。她說:“怎麼樣,問題解決了。很奇怪啊,昨天一直到休會,西村方麵也沒作出承諾,堅持石油公司不讓步,他們也不會讓步。我還真發愁,今天你的員工又喝不上水,吃不上飯,那可怎麼辦?嗬嗬,沒想到問題就這樣順利地解決了。我分析,那個村長,不能不考慮政府的力量,他大概意識到,不顧後果地胡鬧,政府是不會聽之任之的。”
我沒有將昨晚夜闖徐小虎家的事告訴她,讓她保持一個好心情吧。
我履行承諾,將市建總公司列入競標的候選名單,並將原本分解開的項目全部合並。
油罐的加固整形工程,最重要的技術就是焊接質量。一旦焊接質量出了問題,哪怕有一絲一縷的隙縫、沙眼,後果都是不堪設想的。所以,必須對參加競標的施工單位的焊工進行考核。每個施工單位必須要有五名或五名以上的焊工達到國家五級以上標準。
考核這一天,場麵十分壯觀。被確定為候選名單的單位,都派來了十幾個焊工來參加考試。一時間,車輛人群繁忙地進出,招惹得科室幹部紛紛去觀看。
考核設在南庫區空曠的場地上。考核用的焊條和鋼板統統由石油公司提供,電焊機是參加考核的單位自帶。隻見焊機嗡嗡作響,焊槍噴射出青白色的弧光,刺得人們不敢用眼睛,直視。
麵對這一派熱鬧景象,看著一個個神情專注的電焊工們,我心裏油然升起一股疚意。這一切無非是走過場。隻要市建總公司的電焊工達到要求,工程項目就全歸他們了。
馬立昌的人來得比較遲,而且不多不少正好五個,一點餘地也沒有。單位的人都是專車送來的,馬立昌的人卻都是騎自行車來的。更讓人著急的是,他們除了焊工必備的焊槍、麵罩外,其餘什麼也沒帶。
我劈頭蓋臉地責問馬立昌:“小馬,偌大的市建總公司,不派車也就罷了,怎麼連焊機也不帶?空著手來考哪門子試?”
馬立昌並不理會我的責問,指著現場:“你看看,這麼多電焊機,能啟動的就一半。我再帶兩台來,不也白搭嗎?”
他說的是實情,由於電壓和電源線的限製,能夠投入使用的隻有幾台,其他的都閑置著。“問題是各家帶來的隻供自己使用,你不帶用誰的?”我又問。他滿不在乎地回答:“你幫我借一下。”“什麼?我給你借?”我詫異地望著他:“你幹脆讓我替你考試算了。”馬立昌“嘿嘿”一笑:“你們建設單位出麵,準保借得上。我出麵都是競標單位的,肯定人家不願意借。讓老杜幫我借吧。”
老杜是技術員,石油公司方麵確定的工地代表。他剛到中年,但長相很老,寸長的頭發已經花白。臉部表情刻板,說話一字一板,像蹦豆子似的。無論講什麼話,講多長時間的話,臉上的表情絕無變化。妻兒都是農村戶口,長期在城裏住,吃飯靠買高價糧,全靠他一個人的工資,生活十分窘迫。顯然是由於營養不良,麵色發黃,憔悴而疲倦。
老杜不等我表態,就點點頭說:“好吧,等省建的考完了,我去說一下。”
考核程序十分嚴格,每個焊工要出示勞動部門頒發的焊工等級證書、工作證。參加考核的人員統一編號,他們所焊接的樣品按照編號封存,然後送省質檢局測定。
輪馬立昌的人上場了,第一個程序就出現了問題。老杜翻來覆去審視著焊工提交的證件,好像不太對勁。馬立昌走近老杜,在耳根低低地說著什麼。末了,老杜猶猶豫豫走過來,悄悄說道:“春經理,這五個可都是市建總公司的。”接過證件一看,果然如此,有兩個是省城一家部屬企業的,這家企業很有名,舅舅的那個斷臂事件,就發生在這個廠。這家企業專門有一個焊接車間,國家的一些重點工程的重要部件,就是這個車間焊接的。從這種地方出來的焊工,其實力是不容置疑的。可是,按照競標擬定的有關規定,焊工應該是競標單位自己的。
沒等我看完五個人的工作證,馬立昌從我手裏奪了過去。我不滿地說:“你這不等於找人替考嗎?按照考試規則,是要沒收試卷的。”馬立昌反駁:“這不叫替考,考試是這幾位師傅,將來施工也是他們,實打實的。”“可是競標要求是本單位的人員呀?”“看看,你又不轉彎了吧?規定是規定,況且,你那規定就一定好?我這叫人才流動,別管他們是哪個單位的,主要看技術,看水平,哪怕是尼加拉瓜、梵帝岡來的,隻要他有這個本事歸我們管就行了。”
“你總有理。”我嘟囔了一句,原先製定規定的時候,套用老框框。人才流動嘛,太死了未必能保證工程質量。我心中默許了他的理由,同時提出了新的擔心,“不是你們單位的人,能保證這些人上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