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坐公交車到了市區。
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他們走走停停,躲躲閃閃,一直進了百貨大樓。
在三樓針織櫃台前,美菱像是給自己買似的,她細心地挑選著床單。
對於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技術員不感興趣,他認為這是女人們的行當,便背著手逛到了賣衣服那裏。
杜康雖然是來買床上用品的,但因為有美菱幫忙,這時卻插不上手,他站在一旁,舉著腦袋東張西望。
大樓裏,購物的人很多,男男女女的,十分熱鬧。
忽然,杜康眼睛一亮,看見了一個熟人的身影,不禁又驚又喜,急忙跑過去。
跑的沒兩步,臉色陡變,倏然站住了,那笑容立馬凝固在臉上。
繼而,往前緊走幾步,離她近了,仔細看去,頓覺眼前發黑,一陣天旋地轉。急忙倒退兩步,倚靠在柱子後麵,以防摔倒,以防被老同學看見。
是她,千真萬確,杜康完全看清楚了,那女孩子就是張可。可是,她挽著的那個老男人是誰呢?莫非是他爸爸?或者是她叔叔?……
不太像,杜康搖搖頭。
嘩啦啦,頓然之間,大廈傾倒,萬種商品兜頭砸來,杜康險些摔倒。他一把抓住了柱子,這才穩住了身子。
盡管強忍住了悲痛,卻像從天堂一下子掉進了地獄一般,在瞬間裏,杜康嚐遍了一百樣的苦。靠著柱子,昏昏沉沉的,好像腦袋大了幾倍。閉著眼睛,不敢動一下,似是做了賊。也不能動一下,因為覺得下身像那尚未裝好的假肢一般。四周響的駭人,腦袋嗡嗡的,似是要爆炸,真想一頭碰在柱子上,離開這個剛才還認為十分美妙的世界……
也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一瞬間,又似是許多年,當杜康清醒過來後,看見他的同學和那個老男人買罷了衣服,依然挽著手親親熱熱地走出去時,他呆呆地望著那漸漸消失的身影,臉上悄悄流下兩行淒苦的淚水。
“杜經理,杜經理。”美菱轉著頭喊。
杜康聽見了,卻不吱一聲,重新把眼睛閉上了。這時,滿腦子的念想,隻想悄悄地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逃離這個曾經令他魂牽夢繞的城市。同時,也因為四肢無力,頭暈目眩,他根本沒法動一下。並且,不敢再睜開眼睛了,生怕那眼睛似閘門一般,開啟了,眼淚似潰堤的湖水,滾滾而出,無法控製。
“杜經理,杜經理!”美菱提高了嗓門。
杜康依然站在那裏,他臉色蒼白,冷汗直流。他已經覺得,買不買床單,買不買被子,買不買日常用品,已經無所謂了。因為心愛的女同學已經投入到別人的懷抱裏了。
不但不想買床單和被子了,他決定不去那個建築工地了。這個工作是女同學幫他找的,現在戀人已去,他還留在這裏有什麼意思呢?
“杜經理,杜經理!”美菱一邊喊一邊往這裏找,杜康眼看藏不住了,從柱子後麵轉出來,拽開雙腿向衛生間跑去……
打衛生間出來,盡管杜康的臉上依然留著無法退去的傷痕,但如果不細心去看,是很難看到的。
“哎呀杜經理,我樓上樓下喊了你半天了!到處找遍了!還以為你被哪個美女拐走了呢!你逛哪裏去了?”美菱看見了他,又怨又怪的,同時也是又驚又喜。
杜康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這兒太大,鏡子又太多,讓我這個鄉下人眼花繚亂、頭暈目眩的,走著走著,就迷失了方向,很找也找不到原來的地方了。”
“嘿,瞧你這人咋說的!”美菱用胳臂碰了一下他,說,“我也是鄉下人呢,隻不過老爸在這裏買了房子,我沾了光才早來了兩年。走,我已經幫你挑選好了床單和被子,你過來看看中不中。”
杜康盡管想打退堂鼓,但看見美菱那一臉的熱情,一臉的真誠,一臉的關懷,咕嚕一下子,使勁把那股苦水咽進肚子去,強掙紮出笑容迎了過去。同時,美菱的胳臂那麼輕輕的一碰,雖是無意間的,並沒有其它的什麼意思,但對於杜康來說,全身不由一顫,心裏的苦水,似乎一下子倒出來了大半。
“美菱,你看著中就中,我不用再看了。”似是看見了一縷陽光,杜康那憂傷的眼睛一下子變得明亮了。
“杜經理,就這麼相信我的眼光啊。”美菱一臉的燦爛。她雖然已經掃了杜康好幾眼,卻絲毫沒有發現杜康心頭剛才經曆的驚濤駭浪,也絲毫沒有看見他臉色的瞬息萬變。
杜康說:“你人長的恁漂亮,欣賞能力當然更好。”
美菱樂得咯咯笑時,技術員也過來了,美菱說:“張工,你看一下這床單和被子咋樣?”
“又不是給我買,”技術員說,“它好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他發現杜康的臉色沒有來時有光彩,以為被自己說的這漠不關心的話刺的,於是又說:“憑你美菱的欣賞水平,我不用看,杜經理也是相得中的。再說了,床上用品,用著舒服,蓋著不冷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