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軾傳(2)(2 / 3)

熙寧七年——熙寧九年,在密州。蘇軾一到任,遇到一場好雪,高興地寫下“今年好風雪,會見麥千堆”的詩句,盼望豐收。然而,不久嚴重的蝗災發生,他要求朝廷蠲免秋稅。他虔誠地齋戒吃素,為民祈福,寫詩說:“而我食菜方清齋,對花不飲花應猜。”由於連年饑饉,“民多棄子”,他就設法召人收養,由官府每月補助糧米六鬥,這樣救活了幾千人。他親自沿城撿回棄孩,痛楚地寫下“灑涕循城拾棄孩”的詩句;還說,在密州雖然公務繁忙,生活也甚為清苦,但比起在汴京的黨爭生活來,卻要好得多:“為郡鮮歡君莫歎,猶勝塵土走章台。”尤其可貴的是,人民生活的痛苦使他深感內疚,自歎飽學儒家經典竟救不了災荒:“秋禾不滿眼,宿麥種亦稀。永愧此邦人,芒刺在膚肌。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饑。”這對舊時奉為神聖的儒家經典不啻是一個辛辣的諷刺!

蘇軾雖已離杭來到密州,但對杭州仍然懷著親切的感情。晁端彥(字美叔)是他同科考中的“同年”,這時在杭州任兩浙提點刑獄,蘇軾寫了幾首詩給他。在《憶西湖寄晁美叔同年》中說:“西湖天下景,遊者無愚賢,深淺隨所得,誰能識其全。”作者卻“獨專山水樂”,在“三百六十寺”中,“幽尋遂窮年”,深深地體會到它的妙處,“至今清夜夢,耳目餘芳鮮”。詩的首句“西湖天下景”已經題在今天杭州孤山的中山公園一座亭子的匾額上,人們讚賞著蘇軾對西湖的品評。後來晁端彥因事罷職受審,蘇軾在《和晁同年九日見寄》中勸慰他說:“遣子窮愁天有意,吳中山水要清詩。”這是繼承了我國古典文藝理論中“不平則鳴”(韓愈《送孟東野序》的見解,也是前麵所引蘇軾自己所說“詩人例窮蹇,秀句出寒餓”的繼續發揮,說明在封建社會中,隻有遭受壓抑排擠的人,才能通過切身感受寫出有生命力的作品。

蘇軾的詞在密州時期有重大發展,初步形成了豪放詞風。《江城子·密州出獵》和《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等就是代表作品。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崗。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江城子·密州出獵》

這首詞作於熙寧八年(公元1075年)冬,時作者四十歲。詞的前半闋以三國時孫權自況,極言出獵的壯觀。後半闋又以漢文帝時魏尚自比(一說以馮唐自比),希望能被朝廷重用去守衛邊疆,狠狠打擊侵擾國家的敵人。蘇軾說這首詞曾“令東州壯士抵掌頓足而歌之,吹笛擊鼓以為節,頗壯觀也。”蘇軾在《與鮮於子駿書》又說:“近卻頗作小詞,雖無柳七郎風味,亦自是一家,嗬嗬!”說明他有意識地要在婉約派代表詞人柳永之外“自是一家”,他對開宗立派是頗為自豪的。

次年中秋,皓月當空,銀光瀉地,蘇軾想起分別七年的蘇轍,如今在濟南不能前來團聚,不禁心潮起伏,寫了另一首名作《水調歌頭·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全詞以問天、問月來探索人生的哲理,抒發兄弟的手足情誼。全詞籠罩一層迷惘、惆悵的氣氛,但詞的境界廓大明朗,這在一些婉約派作家所寫的秋詞中是罕見的。胡仔曾說:“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一出,餘詞盡廢。”從詞的開創性來說,這話並不過分。

蘇軾在密州時期的詞作,標誌著豪放詞風的初步成熟,為詞的發展開辟了新的道路。

熙寧十年——元豐二年(公元1079年),在徐州。蘇軾到任不到三個月,澶州(治所在今河南清豐西)曹村的黃河大提決口,水淹四十五個州縣,三十萬頃良田。徐州城下也水漲高達二丈八尺。蘇軾後來有詩描寫當時危急的景況說:“黃河西來初不覺,但訝清泗奔流渾。夜聞沙岸鳴甕盎,曉看雪浪浮鵬鯤。”又說:“坐觀入市卷閭井,吏民走盡餘王尊。”大水滾滾而來,已浸入市,漢代東郡太守王尊力拒黃河水患,願以身填堤,堅守大堤,作者作為一州之長,也應象他那樣。蘇軾積極組織軍民築堤搶險,“廬於城上,過家不入”,表示與城共存亡的決心:“吾在是,水決不能敗城。”奮戰兩個多月,才保全一城的生命財產。水退後,他又準備親自參加增修城牆的勞動,以備河水複來;還想象農民已無憂無慮,豐碩的秋莊稼象雲堆似的布滿郊外:“農夫掉臂免狼顧,秋穀布野如雲屯。”蘇軾寫了不少詩來記述這次治水的經過,尤其像《河複》、《九日黃樓作》等,著重抒寫解除水患後的歡快心情:“去年重陽不可說,南城夜半千漚發,水穿城下作雷鳴,泥滿城頭飛雨滑,黃花白酒無人問,日暮歸來洗靴襪。豈知還複有今年,把盞對花容一呷;莫嫌酒薄紅粉陋,終勝泥中千柄鍤。黃樓新成壁未乾,清河已落霜初殺。”水患已除,黃樓新築,時逢重陽佳節。雖然酒宴簡陋,但比之去年今日的狼狽忙亂,豈不可樂!詩的節奏也是歡快的。後來他離任時,州民扶老攜幼相送,場麵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