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炭翁》
這首詩揭露了唐代“宮市”製度的罪惡。什麼叫做“宮市”?就是皇帝派出太監到街上買東西,隨便勒索和劫奪,名義上叫“市”,實際上是搶劫。白居易這首詩塑造人物形象是很成功的,“滿麵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還隻是賣炭翁的外貌,“可憐身上衣正單”和“夜來城外一尺雪”,也還隻是一種對照的寫法,“心憂炭賤願天寒”,卻進一層作心理描繪了。賣炭翁是怕寒冷的,但為了希望炭可以賣較高的價錢,寧願忍受寒冷。這樣寫,對於後麵“一車炭重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顯得更加有力量,更能激使讀者對“手把文書口稱敕”的“黃衣使者白衫兒”的痛恨。末句“半匹紅紗一丈綾,係向牛頭充炭值”,表麵上沒有譴責,譴責之意更深,這就叫做“含蓄”,和其他諷諭詩直接說出自己反對什麼一點沒有餘味的結束語有所不同。故事寫得既簡潔而又精煉,在概括、剪裁和渲染各方麵,處處見出作者的心思。
《新樂府》除諷刺之外,也有歌頌,除開《七德舞》、《昆明春》、《城鹽州》等篇對太宗、德宗的“善政”表示了讚美的意思之外,對於官吏有好的行為也特別為之表揚。《道州民》表揚道州(今湖南道縣)刺史陽城廢除當地進貢矮人的惡俗,《青石》表揚段秀實、顏真卿兩位賢臣對國家忠心耿耿,寧死不向軍閥朱、李希烈屈服的好榜樣。
這些詩充分說明了白居易所讚美的是什麼,對這一方麵的讚美,就是對另一方麵的諷刺。他的愛憎十分分明,五十篇樂府詩中貫徹了《詩經》“美刺比興”密切聯係實際的精神。最後一篇是《采詩官》,明確指出君主應該搜采歌謠,廣泛調查研究,聽聽各方麵的聲音。如果“君耳唯聞堂上音,君眼不見門前事”,那便要弄得“貪吏害民無所忌,奸臣蔽君無畏意”。用“欲開壅蔽達人情,先向歌詩求諷刺”二句作結束,說明了創作《新樂府》的目的和要求。他自己在《寄唐生》詩中說他的樂府詩:“我亦君之徒,鬱鬱何所為,不能發聲哭,轉作樂府詩。篇篇無空文,句句必盡規,功高虞人箴,痛甚騷人辭。非求宮律高,不務文字奇。惟歌生民病,願得天子知。”可以說是《新樂府》五十首最好的說明。
四、被貶江州作司馬
元和六年四月,白居易的母親因患嚴重的精神失常症死於長安宣平裏,按照當時喪禮,必須守孝三年。他把母親靈柩運回故鄉——下義津鄉北原安葬了,他自己和一家人在渭河北岸紫蘭村(又叫金氏村)中住下來,學習陶淵明躬耕,寫有《歸田三首》、《效陶潛體詩十六首》等作品,以表示自己的心情,並經常和勞動人民接近,也曾下田參加農業生產,他描寫自己的形象是:“穀苗深處一農夫,麵黑頭斑手把鋤。”又說:“四十為野夫,田中學鋤穀。”由於親身體驗,深深知道了“嗷嗷萬族中,唯農最辛苦。”因此他和農民相處得很好:“村中相識久,老幼皆有情。”(《秋遊原上》)“若問經過談笑者,不過田舍白頭翁。”(《村居二首》)可是他究竟是仕宦中人,三年守孝的期限一滿,在元和九年初冬,他又回到長安,皇帝給他左讚善大夫的官職,他對於這種陪伴太子讀書難以實現自己政治抱負的清閑官職是不滿意的。不料到他任職的第二年(元和十年),一次更大的風波在他生活中衝擊進來。宰相武元衡、禦史中丞裴度於六月三日遭人暗殺,元衡當場身死,裴度受了重傷。(事後查明,係平盧節度使李師道勾結宦官,派中嶽寺僧人圓淨行刺的。)當時掌政權的宦官集團和舊官僚集團對於這樣大的事居然保持鎮靜,不急予處理。白居易氣憤已極,認為這是國家的奇恥大辱,不能安於緘默,即刻上疏請捕殺刺客,以肅法紀。居易《與楊虞卿書》有雲:
“……去年六月,盜殺右丞相於通衢中,迸血髓,磔發肉,所不忍道,合朝震栗,不知所雲。仆以為書籍以來,未有此事。國辱臣死,此其時耶!苟有所見,雖畎畝皂隸之臣,不當默默。況在班列,而能勝其痛憤耶?!故武相之氣平明絕,仆之書奏日午入。……”
可以見到他痛憤不能自抑的心情。可是別有用心的掌握政權的人卻認為白居易是東宮官,不應該在諫官還沒有上奏章之前就搶先議論朝政,說這是一種僭越行為,不但不獎勵他熱心國事,反而因此嫉視他,並且選謠誹謗,說白居易的母親因看花墮井而死,居易不該寫賞花和新井詩,有虧孝道,這樣的人不能再陪伴太子讀書,必須驅逐出京,由中書舍人王涯參奏一本,把居易貶為江州(今江西九江)司馬。
八月間,貶謫的詔書一下來,白居易第二天就趕著上路。按照當時規定,被貶的官吏必須接到公文之後立即離京。因此他隻和送別的親戚楊虞卿一個人話別,其他的人都來不及見麵。一路經過秦嶺、藍橋驛、商州等地,到達襄陽。過襄陽之後,由漢水入江,以後便是水道了。一個遭到打擊被遠謫南方的人心境是悲涼的,路上有一首小詩:
江雲暗悠悠,江風冷修修。夜雨滴船背,夜浪打船頭。船中有病客,左降到江州。
——《舟中雨夜》
一路上寫了不少詩,在鄂州有《夜聞歌者》五古一首,題材內容和後來他在江州寫的《琵琶行》,很有些近似。
快到江州,有一絕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