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醉閑行湖岸東,馬鞭敲轡瓏。萬株鬆樹青山上,十裏沙堤明月中。
樓角漸移當路影,潮頭欲過滿江風。歸來未放笙歌散,畫戟門開蠟燭紅。
——《夜歸》
前一首用白描手法刻劃早春的景象,具有無限生機的喜悅之情,後一首寫湖上夜歸的情況,曆曆如繪。我們讀了上麵這兩首詩,還可以證明西湖的白堤並不是白居易開始興築的。當他自己在詩中說“白沙堤”和“十裏沙堤”的時候,他還到杭未久,可見在他未來之前早已有十裏沙堤了。他又有“誰開湖寺西南路,草綠裙腰一道斜”(《杭州春望》)之句,更足以證明白堤不是白居易開始興築的,如果是他開始興築的,他還要問“誰開”嗎?這是因為後人特別愛戴他,所以用“白公堤”來代替“白沙堤”罷了。
唐代的蘇州,是東南大郡,版圖十萬戶,周遭四十七裏,西有姑蘇山,西南有太湖,名勝古跡,遍於境內,物華天寶,湖光山色,居易不勝欣喜,大遂平生之願。
在蘇州任上,居易公務繁忙,不敢稍懈,宵旰勤勞,盡心盡職。他先修建了從門到虎丘的道路,以利遊人行走,這就是山塘路,又稱白公堤。堤下有一條寬渠,直通運河,又在渠裏栽種了桃樹、李樹、荷花數千棵,紅男綠女,遊人如雲。居易寫詩道:“自開山寺路,水陸往來頻。”因為他勤政愛民,政績卓著,深受蘇州百姓愛戴。公餘之暇,他便暢遊山水,縱情詩酒,與和州刺史劉禹錫唱酬頗多。
居易雖然遊興極高,但身體卻日漸虛弱,咳嗽痰多,心緒也開始不佳。一次在遊完靈岩寺歸家的途中,不幸墮馬,摔傷腰腳,傷勢不輕,臥床一個多月,才能起來行走,而且他原來就有的眼疾,也愈來愈重,眼前總是霧霧蒙地看不清東西,於是萌發了辭官的念頭。他告了一百天的長假,一直休息到八月底,假滿之後,因眼病的原因,免去了他的刺史職務。他一麵準備北歸,一麵遍遊勝地,憑吊古跡。那靈岩的鍾聲,太湖的煙水,小西湖的綺麗,白雲寺的縹緲,都使他流連忘返。特別是州民對他的深情厚意,更使他感到難以割舍。動身的那一天,屬吏、州民抬著酒席,吹奏著樂器隨船相送,依依數十裏,不肯離去,使他極為感動。他歎道:“還鄉信有興,去郡能無情。”
可喜的是,行到揚州時,與劉禹錫不期而遇,二人都喜出望外,相攜在揚州到處遊賞,有時對酒聯吟,有時引吭高歌,寫下了不少動人的詩篇。劉禹錫寫了《白太守行》,居易寫了《答劉禹錫白太守行》,居易又在一次酒筵上寫了《揚州初逢席上見贈》,劉禹錫又寫了《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在揚州盤桓半月之久,才離開揚州沿運河北上,經過楚州,來到汴州,二人才依依分手。
文宗大和元年正月底,居易回到洛陽,使他傷心的是,弟弟行簡已於去冬逝世了。這時他剛過了五十六歲,許多友人如王質夫、李建、元宗簡等都已相繼離世,但弟弟的逝世確實使他震驚之餘又悲痛萬分,心緒更為不佳。加上敬宗為宦官劉克明所殺,文宗即位改元的政局變動,都使他感到世事難料,人生無常,他不想再作官了,隻想以詩酒自娛。但新上任的裴度和韋處厚都與他友情深厚,堅決不同意他在家賦閑,於是三月,居易又征拜為三品秘書監,並賜金紫。他隻好回到長安新昌坊。
秘書監這個職務既清閑,又遠離政治糾紛,居易較為滿意。他的許多老友都在長安,如崔群、楊汝士、庾敬休、張籍、王建等,生活並不寂寞。十月份,文宗誕節,詔居易與安國寺沙門懷義、太清宮道士楊弘元,在麟德殿論儒釋道三教教義,並寫了《三教論衡》之文。在這兩年裏,他編輯了兩本詩集:與元稹唱和的《因繼集》和與劉禹錫唱和的《劉白唱和集》。大和一年十一月,他奉使去洛陽,剛過了年,就詔除他為刑部侍郎,三月初,他又動身回長安。刑部侍郎是個權官,正四品下,掌管天下刑法及徒隸、關禁之政令。他也感到高興,便寫信告訴元稹。
任職不到一年,好友宰相韋處厚暴病而亡,他的精神又受到很大的震動,加上身體衰弱,楊夫人和女兒阿羅都勸他分司洛陽,回家休養,他心裏也極希望避開朝廷紛爭,盡管所任的官職權勢頗高,但他對名利已愈來愈沒有興趣,便又一次開始了“百日長告”。假滿之後免去刑部侍郎,詔授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他不留戀這顯赫的官職,為能離開政治漩渦而暗自慶幸。當然,要永遠離開政治舞台,不能說,他沒有一點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