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居易作品選(10)(2 / 3)

遇物感興因示子弟聖擇狂夫言,俗信老人語。我有老狂詞,聽之吾語汝。吾觀器用中,劍銳鋒多傷。吾觀形骸內,勁骨齒先亡。寄言處世者,不可苦剛強。龜性愚且善,鳩心鈍無惡。人賤拾支床,鶻欺擒暖腳。寄言立身者,不得全柔弱。彼因罹禍難,此未免憂患。於何保終吉,強弱剛柔間。上遵周孔訓,旁鑒老莊言。不唯鞭其後,亦要軛其先。

閑題家池寄王屋張道士有石白磷磷,有水清潺潺,有叟頭似雪,婆娑乎其間。進不趨要路,退不入深山。深山太落,要路多險艱。不如家池上,樂逸無憂患。有食適吾口,有酒酡吾顏。恍惚遊醉鄉,希夷造玄關。五千言下悟,十二年來閑。富者我不顧,貴者我不攀。唯有天壇子,時來一往還。

九、詩賦泛渭賦並序右丞相高公之掌貢舉也,予以鄉貢進士舉及第。左丞相鄭公之領選部也,予以書判拔萃選登科。十九年,天子並命二公對掌鈞軸;朝野無事,人物甚安。明年春,予為校書郎,始徙家於秦中,卜居於渭上。上樂時和歲稔,萬物得其宜;下樂名遂官閑,一身得其所。既美二公佐清淨之理,又荷二公垂特達之恩。發於嗟歎,流於詠歌。於時,泛舟於渭,因為《泛渭賦》以導其意。詞曰:亭亭華山上有人,兮望兮,愛彼三峰之白雲。泛泛渭水上有舟,沿兮溯兮,愛彼百裏之清流。以我為太平之人兮,得於斯而優遊。又感陽春之氣熙熙兮,樂天和而不憂。曰:予生之年兮,時哉時哉!當皇唐受命之九葉兮,華與夷而無氛埃。及帝纘位之二紀兮,命高與鄭為鹽梅。二賢兮爰立,四門兮大開。凡讀儒書與履儒行者,率充賦而四來。雖片藝而必收兮,故不棄予之小才。感再遇於知己,心慚怍以徘徊。登予名於太常,署予職於蘭台。台有蘭兮閣有芸,芳菲菲其可襲。

備一官而無一事,又不維而不縶。家去省兮百裏,每三旬而一入。川有渭兮山有華,澹悠悠其可賞。目白雲兮漱清流,其或偃而或仰。門去渭兮百步,常一日而三往。夜分兮叩舷,天無雲兮水無煙。遲遲兮明月波,澹豔兮棹寅緣。日暮兮舟泊,草萋萋兮沙漠漠。習習兮春風,岸柳動兮渚花落。發浩歌以長引,舉濁醪而緩酌。春冉冉其將盡,予何為乎不樂?鳥樂兮雲際,鳴嚶嚶兮飛;魚樂兮泉底,撥撥兮尾;我樂兮聖代,心融融兮神泄泄。伊萬物各樂其樂者,由聖賢之相契。賢致聖於無為,聖致賢於既濟。凝為和兮聚五福,發為春兮消六。

不我後兮不我先,適當我兮生之代。彼鱗蟲兮與羽族,鹹知樂而不知惠。我為人兮最靈,所以愧賢相而荷聖帝。樂乎樂乎!泛於渭兮詠而歸,聊逍遙以卒歲。

傷遠行賦貞元十五年春,吾兄吏於浮梁;分微祿以歸養,命予負米而還鄉。出郊野兮愁予,夫何道路之茫茫!茫茫兮二千五百,自鄱陽而歸洛陽。朝濟乎大江,暮登乎高崗。山險,路屈曲,甚孟門與太行。楓林鬱其百尋,涵瘴煙之蒼蒼。其中其無人,唯鷓鴣之飛翔。水有含沙之毒蟲,山有當路之虎狼。況乎雲雷作而風雨晦,忽靄兮不見。涉泥濘兮仆夫重,陟崔嵬兮征馬玄黃。

步一步兮不可進,獨中路兮。噫!昔我往兮,春草始芳;今我來兮,秋風其涼。獨行踽踽兮惜晝短,孤宿煢煢兮愁夜長。況太夫人抱疾而在堂。自我行役,諒夙夜而憂傷。

惟母念子之心,心可測而可量。雖割慈而不言,終蘊結乎中腸。曰予弟兮侍左右,固就養而無方。雖溫之靡闕,詎當我之在傍?無羽翼以輕舉,羨歸雲之飛揚。

惟晝夜與寢食之心,曷其弭忘?投山館以寓宿,夜綿綿而未央。獨展轉而不寐,候東方之晨光。雖則驅征車而遵歸路,猶自流鄉淚之浪浪。

宣州試射中正鵠賦聖人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唯弧矢之用也,中正鵠而已矣。是謂武之經,禮之紀。故王者務以選諸侯,諸侯用而貢多士。將俾乎禮無秕稗,位有降殺;廣場辟而堵牆開,射夫同而鍾鼓戒。有以致國用,終歲貢,使技癢者出於群,藝成者推於眾。在乎矢不虛發,弓不再控。射,繹誌也,信念茲而在茲。鵠,小鳥焉,取難中而能中。乃設五正,張三侯,葉吉日於清晝,順殺氣於素秋。禮事展,樂容修。既五善而斯備,將百中而是求。於是誠心內蘊,莊容外奮。升降揖讓,合君子之令儀;進退周旋,伸先王之彝訓。故禮舉而義立,且無聲而有聞。及夫觀者坌入,射者挺立。矢既挾,弓既執,抗大侯,次決拾。指正則掌內必取,料鵠乃彀中所及。雕弧乍滿,當晝而明月彎彎;銀鏑急飛,不夜而流星熠熠。其一發也。若徹劄;其再中也,如貫笠。玉霜降而弓力調,金風勁而弦聲急。愜群心而踴躍,駭眾目而翕習。若然者,安知不能空彎而雁驚,虛引而猿泣者也?

矧乃正其色,溫如栗如;遊於藝,匪疾匪徐。妙能曲盡,勇可賈餘。豈不以誌正形直,心莊體舒。不出正兮,信得禮之大者;無失鵠也,豈反身而求諸?斯蓋弓矢合規,容止有儀;必氣盈而神王,寧心懾而力疲。則知善射者,在乎合禮合樂,不必乎飲羽;在乎和容和誌,不必乎主皮。夫如是,則射之禮,射之義,雖百世而可知。

求玄珠賦至乎哉!玄珠之為物也,淵淵綿綿,不知其然。存乎視聽之表,生乎天地之先。其中有象,與道相全。求之者刳其心,俾損之又損;得之者反其性,乃玄之又玄。玄無音,聽之則希;珠無體,摶之則微。故以音而求之者妄,以體而得之者非。倏爾去焉,將冥而齊往;忽乎來矣,與罔象而同歸。是以聖人之求玄珠也,損明聖,薄仁義,索之惟艱,失之孔易。莫不以心忘心,以智去智。其難得也,劇乎剖巨之胎;其難求也,甚乎待驪龍之睡。夫惟不不昧,至明至幽;必致之於馴致,豈求之於躁求?性失則遺,若合浦之徙去;心虛潛至,同夜光之暗投。斯乃動為道樞,靜為心符,至光不耀,至真不渝。察之無形,謂其有而非有;應之有信,為其無而非無。故立喻比夫至寶,強名為之玄珠。名不徒爾,喻必有以。以不凝滯為圓,以無瑕疵為美。蓋外明者,不若內明之理;純白者,不若虛白之旨。藏於身不藏於川,在乎心不在乎水。然則頤其神,保其真,雖無脛求之必臻;役其識,徇其惑,雖沒齒求之不得。則知珠者,無形之形;玄者,無色之色。亦何必遊赤水之上,造昆丘之側?苟悟漆園之言,可臻玄珠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