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巴爾紮克作品精選(7)(1 / 3)

“你很好奇我是誰,做過什麼,如今又在幹什麼。你的好奇心太重了,孩子,哎,別急,我有好多話呢!我背過時。你先聽我說,一會兒再做出答複。背時這個字眼就概括了我過去的身世。我是哪一位?我是伏脫冷,幹什麼的?做我喜歡做的事情,沒了!你想清楚我的脾氣麼?隻要待我不錯或者我認為投緣的人,我十分客氣地對待他們。這些人可以十分放肆,雖然在我的腳肚子上踹上幾腳,我也不說:‘哼,小心!’然而,小乖乖!那些和我搗蛋的人,或者我認為不投緣的人,我就會變得很凶,如同一個魔鬼一般,我還必須對你說一下,殺人在我眼中如同——呸……這種事情!”說罷,他吐了口痰,“隻是我很體麵地殺人,如果是必須殺人的話,我便是你們口中的藝術家,不要小瞧我,我讀過貝凡紐多·徹裏尼寫的《回憶錄》,而且那還是用意大利語寫的原版書。他是一個會享受的英雄,我從他那兒學會了仿效天意,天意,也就是說一視同仁地砍殺我們。我還學會了處處喜歡美。你說:孤身一人反對所有的人們,打倒他們,這不是很美的事情嗎?我仔細思考過你們這個亂糟糟的社會組織,聽我說,孩子,決鬥是小孩子們的事情,等於胡鬧。當兩個人中有一個人是多餘的時候,惟有笨蛋才借助偶然性去做出決定。決鬥呀?如同猜銅子!哦,我一口氣連發五粒子彈,全部打中黑桃a的中心,一顆接一顆,我依然站在三十五步以外。具備了這些小本事,我以為射中一個人是確定無疑的了,唉!誰知我站在二十步以外開槍射擊,卻沒有打中一個人,對麵的那個家夥從來沒有摸過手槍,然而你看!”說罷,他把背心解開了,如熊背一般長滿了毛的胸口露了出來,上麵長著一堆讓人惡心而恐懼的黃毛,“那個小家夥乳臭未幹,可居然燒焦了我的毛。”他拉著拉斯蒂涅的手,按在乳房上的一個小洞上,“那時候,我依然是個小孩,和你的年齡差不多,滿了二十一歲。我依舊對一些東西堅信不移,例如對一個女人的愛情信以為真,對搞得你昏頭昏腦的一些荒唐的事情信以為真。我們打起架來,你也許會打死我的。如果我躺在地上,你該怎麼辦呢?必須逃跑,去瑞士,吃父親的,一文不花,然而父親也沒有幾個錢。你此時的情況,我來點撥你一下,我的觀點比別人的高明,因為我有生活閱曆,明白可以走兩條路,或者稀裏糊塗地認命,或者奮起反抗。我,有必要說嗎?我不服從任何東西,根據你此時這個架勢,你明白你要的是什麼,一百萬的財產,而且必須迅速到位,否則,雖然你想入非非,一切都是一場空,白費心機!我來為你支付這一百萬吧!”他停頓了片刻,注視著歐也納,“啊,啊,此時你對伏脫冷老子客氣多了,”當我的那句話傳入你的耳中時,就如同少女聽見別人說,晚上再見,然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毛,舔了一下嘴唇,就像剛喝了牛奶的小貓。這樣就對了,來,過來,咱們互相配合吧!先把你的那筆賬算一下,小兄弟,在家鄉,我們有父母雙親,祖姑姑,兩個小妹(一個芳齡十八,另一位芳齡十七)兩個弟弟,(一個十五歲,一個十歲)這便是我們的名單。祖姑姑負責教育兩個妹妹,神甫當兩個弟弟的拉丁文老師。家裏老是喝栗子湯,極少吃白麵包,爸爸極其珍視他的褲子,媽媽很少置一件冬衣或者夏衫,妹妹們湊合著穿。我無所不知,我在南方居住過,如果年年家中寄給你一千二,所有的收入總計為三千法郎,如此一來,這便是你們的情況。我們請了一個廚娘,一個仆人,總要顧及麵子,爸爸還被封為男爵呢!至於我們,我們野心勃勃,鮑賽昂家支持我們,咱們步行,心裏很想變得富有起來,口袋裏卻不名一文。嘴裏咀嚼的是伏蓋夫人做的普通的飯菜,心中卻想著聖·日耳曼區的上等食物,睡著破床,心中想著萬丈高樓。對你的想法,我並不想出言相責,我的寶貝,並非人人都有野心。你去向娘兒們打聽一下,她們要想哪一種男人,難道不是野心家麼?與別的男人相比,野心家更加身強力壯。血液中含有更多的鐵,也就更加熱心。女人身強力壯時,非常幸福,非常美,因此專愛男人中的身強力壯者,即使是被他壓壞了,卻也心甘情願。我把你的想法一項一項地指出來,以便提問你。這便是問題:我們肚子饑餓,如同狼一般,長著又尖又銳利的牙齒,如何能弄到魚肉呢?首先要把《法典》吃下去,這並不是有意思的事情,從中也學不到啥,然而卻必須闖過這一關。好,過了關後,你便去做律師,打算在未來擔任重罪法庭的庭長,在一些好漢的肩上刺下t.f.兩個字母,趕出城去,以便讓有錢人平平安安地睡覺,這可不太好受,而且時間太長了。首先必須滿麵愁容在巴黎混兩個年頭,隻欣賞那些讓你垂涎三尺的美麗的果子,不可與其接觸。心中很想得到它卻無法得到,那才讓人難受呢!如果你臉色蒼白,性子軟,如一條蟲子一般。那還沒什麼,倒黴的是,你的血像獅子血一樣熱熱的,胃口也特別好,一天裏可以鬧騰二十次。如此一來,你便遭罪了,受到地獄裏最殘忍的刑罰。即使你很守本分,隻喝牛奶,寫一些悲哀的詩句,然而曆盡萬般艱辛,滿腹怨氣後,無論你擁有如何寬廣的胸懷,你必須先屈尊在一個笨蛋手下任代理檢察員,住在一個破敗不堪的小鎮裏,政府給你扔下一千法郎的工資,如同向一條肉鋪裏的狗扔下一些剩菜剩飯,你負責盯著竊賊,衝他狂叫不已,為富人說理,把好人送到斷頭台上去。你必須這麼做,如果沒有後台,你就永遠呆在內地法院裏,當你滿了三十歲時,你可以成為一名推事,年薪為一千二百法郎,如果你把這個飯碗捧得牢牢的話,等到四十歲時,你可以娶一位磨坊主的女兒為妻,她為你帶來的陪嫁約為六千法郎,行了,謝天謝地了!如果有後台,剛滿三十歲時,你就可以當上檢察官,工資為五千法郎,娶區長的女兒為妻。再玩弄一下無恥的政治手腕,例如拉選票,把自由黨的瑪虞哀讀成了保守黨的維萊(因為押韻,因此不必良心不安!),四十歲時,你可以當上首席檢察官,還可以當議員。親愛的孩子,你一定要小心,這樣行事的前提是昧良心,曆盡艱辛二十年,默默地受苦二十年,我們的妹妹隻能作老處女。還必須告訴你,整個法國隻有二十個首席檢察官的職位,有兩萬人候補,在這些人中間,有的極其無恥,為了高官厚祿,都可以賣掉妻兒。要是你認為這個行業讓你惡心的話,那麼我們再來看看別的。特·拉斯蒂涅男爵想當律師麼?噢,太好了,先必須等十年,每月的開支為一千法郎,要有一套藏書,一間事務所,出門交際,畢恭畢敬地奉承訴訟代理人,才可以接下案子,去法院碰壁。如果你可以憑借這個行業出名的話,那也還行,然而你去打聽一下,五十歲上下每年收入超過五萬法郎的律師,在巴黎又有幾人呢?嚇,如此忍氣吞聲,不如去做海盜。而且本錢來自何處呢?這都令人沮喪。是的,女人的陪嫁是另一條路,哦,你肯結婚麼?那與在脖子上拴一塊石頭沒有什麼兩樣。再說為了錢結婚,那麼你的榮譽感,理想又在哪呢?不如此刻就反抗社會!如蛇一般,臥在女人麵前,舔嶽母的腳,做出了連豬婆也會害羞的事兒來!呸!如果這樣可以換來幸福,那也還行。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娶的媳婦會讓你背時的。就像陰溝蓋一般。和自己的妻子打架還不如和男人打鬥。這便是生命的十字路口,老弟,你自己選擇吧!你已經選擇好了,你去表親鮑賽昂家拜訪過,聞到了貴族氣息。你也曾登門拜訪過高老頭的女兒雷斯多夫人,嗅到巴黎女郎的氣息。你那天回來,臉上清清楚楚地刻著幾個字,爬上去!奮不顧身地爬上去!我暗暗為你喝彩,心想,這個男人倒挺合我的胃口。你需要花錢,去哪兒找錢呢?你把妹妹的血抽出來了。做哥哥的一般都騙過妹妹的錢。你老家有不計其數的栗子,卻缺少洋錢,天知道這一千五百法郎是怎麼弄來的,花錢時就像出門搶劫的大兵一樣迅速,錢花完了,該咋辦呀?學習嗎?如今你知道了,學習的結果是為波阿萊那種人晚年在伏蓋太太租間房子。有四五萬年輕人處於你一樣的境地,此時都麵臨著一個問題:趕快掙筆錢,你便是其中之一。你思考一下,你們將會怎樣以死相拚,怎樣打架,肯定會你吃我,我吃你,如同一個瓶子裏有許多蜘蛛一樣,因為並不存在四五萬個好空缺。你明白巴黎人如何發達的嗎?他們靠的不是天才的光輝,就是鑽營的本領。不是像炮彈一般轟進這個人群裏,便是如瘟疫一般,鑽到裏麵去。清清白白、老老實實是毫無用處的。人人都會屈服在天才的威力之下,他們開始時是仇恨他。詛咒他,因為他獨占了,不願分給別人。然而如果他堅持己見,眾人都屈服了。反正無法埋掉你時,便向你磕頭。很少有人具有雄才大略,腐敗墮落遍地風行。社會上笨蛋不計其數,而笨蛋的武器便是腐敗。你會覺得它的刀尖遍地都是。有的男人隻有六千法郎的工資,這便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