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母女在外散步的時候,林家別館中來了幾名不速之客,林昭雲先是推病不見,聽完下人傳達的來意後,簡直不敢置信。
他匆匆而出,不複平日的優雅從容,來到客人麵前,大怒道:“年兄你青雲直上,做貳臣的滋味想必很好吧!現今,又怎會這般恬不知恥,向我提出這等要求?”
那降官有些得意,又有些尷尬,想著平日裏林昭雲目下無塵,根本不把他這等出身貧苦的同期進士放在眼裏,今日偏要他出醜露乖。
“林兄這話就不對了,須知景樂帝氣數已盡,如今是韃靼的天下了。忽律王子乃是大可汗愛子,令千金要是能陪伴左右,將來封妃得寵,不在話下。”
林昭雲怒不可遏:“把茶端下去!”他對著侍婢說道。
“我林家不接待這等寡言鮮恥的人,大人請速速離開。
“林兄不必激動,兀魯元帥讓我轉告你,你林家根基所在的雲、燕兩州,都在我大軍轄下,若是不識抬舉,恐怕本家宗和長輩子弟,就不能保全了……”
這粗魯簡單的一句話,讓林昭雲僵在當場,臉色灰白。
“這樣,林兄不妨入內想想,和公主斟酌一二,小弟在此等候。半個時辰足夠了吧?”
延琳公主的香閨中,林昭雲負手來回,神情煩躁。
“把媛兒送給那個忽律王子?他們不如殺了我好!”
公主伏在塌上,低泣道。
“媛兒是我你我唯一的女兒,是我們的明珠!我絕對不會如此的……可韃靼人勢大,林家祖業又都……”
林昭雲聲音軟弱。
公主抬頭,目光犀利地看他,冷笑道:“你這麼說,是想讓我女兒做犧牲了?哼,別提你們林家,若要外人知道林家女兒給蠻夷做了玩物,名門大閥的聲譽,定然完結!”
她眼光一凝,從林家女兒這四字上想到了什麼,心中頓時一亮。
她笑得優雅得體,看向丈夫。
“你當年做的孽,總算還陰差陽錯的得了善果。”
林昭雲回到廳堂時,已經恢複了平靜,隻是麵色有些灰暗。
那人小人得誌,哈哈笑著問道:“林兄考慮得怎麼樣?”
“唉……上天不佑我林家,罷了,你們三日後來接人吧!”林昭雲黯然道。
“不過,”他欲言又止,終於道:“實不相瞞,小女生來頑劣,必定不肯——我們總不能捆綁自家孩兒,而且青天白日的,總不太好看……”
那人聞言知意,心中暗罵他虛偽,口裏卻道:“明白,明白。今晚小弟必定帶足人手前來。”
林宸與母親回到小院時,隻見總管滿麵堆笑的迎上前去:“小姐可算回來了!老爺說了,這院子太舊,對二姨娘的病不好,讓您兩位搬到‘停雲軒’住。”
林宸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有錯。
停雲軒是緊貼著家主寢居的院落,是林昭雲來此之後,最愛的賞景之地,他,居然讓自己和母親搬入?
她冷笑著想反駁,卻被母親的神情驚住了——
她從沒見過母親有這樣的表情,喜悅、悵惘、甜蜜、酸楚、憂傷……
“他……還想著我……”
隻有她一人,聽到母親低喃道。
她默默看著仆從如雲,小心扶侍著母親,來到幽雅高華的“停雲軒”,又有許多箱箱籠籠運入。
總管嗬腰施禮,滿臉是笑:“小姐還需要什麼,讓老奴辦就是。”
他轉頭嗬斥丫鬟:“把二姨娘扶進正房,手腳伶俐些。”
一覺醒來,就成眼前局麵,林宸看著這些形形色色獻殷勤的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絕對不會幼稚天真的以為,林昭雲一朝醒悟,眾人更是一夜成了善人——那這是為了什麼?
她們母女倆全身上下,絕對沒有半點價值可讓他們如此做派。
她站在池邊看著這一切,心裏一沉——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已然入夜,滿天星辰閃爍,元旭倚坐在大樹的枝間,放眼放去,但見林濤如海,葉語沙沙。
有歸巢的飛鳥,不知被什麼驚起,鳴叫聲聲,如同老人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