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泥金磚漫地的正殿中,紫銅鎏金瑞獸口中徐徐吐出紫煙氤氳,香氣彌漫一殿,由東而入便是一闌朱紅門檻,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鮫紗帷帳以珊瑚金鉤挽起,重重帷幕由宮人翩然而垂,仿佛與外界隔絕。
禦榻前,紅燭高照,明玄的騰龍帷帳高高挽起,新後鳳冠間珠玉累累,幾乎遮住麵容,華光瑩燦中,她斂目端坐。
殿外風卷狂瀾,枝葉在窗上投下張牙舞爪的猙獰照影,黑暗中,仿佛有誰低低歎息了一聲。
就是今日了嗎……
晨露問自己,一顆心有如涉入忘川之中,漂流直下,最終淪落萬丈深淵,再無回寰的決絕。
殿門一聲輕響,所有宮人皆跪地賀喜,晨露便知是皇帝到了。
元祈大步邁到榻前,在那一瞬被她的無雙風華所震懾,於是笑歎:“終於等到這一日了……”
聲音中卻聽不出什麼喜悅,卻隱約帶出悵然和焦灼來。
宮人們卻渾然不覺,紛紛掩口而笑,她們伺候帝後二人以玉杯喝了合巹酒,行過正禮後,便紛紛退下,滿殿繾綣中,惟有帝後二人在燈下對坐。
皇帝飲盡後,把玩著手中玉杯,見其上有隸書銘文,於是低聲念道:“九陌祥煙合,千香瑞日明。願君萬年壽,長醉鳳凰城。”
他笑容清朗,眉宇間有說不出的寥落惆悵,“詩是好詩,可惜……”
他深深凝視著身畔佳人,輕笑道:“累你久等了……”
“臣妾真是惶恐,儀禮本就冗繁,又怎麼談得上久等?”
晨露的聲音從累累珠玉後傳來。靜夜燈下聽來,不複往日的清冽無垢,金聲玉振,卻似滿含著疲倦與空芒。
“你累了嗎?”
皇帝伸出手,欲要取下她發間累贅的鳳冠,卻在下一瞬,被一道冷冽的寒芒驚在當場——
短劍從重染的羅袖中倏然伸出,鋒刃在燈下灼然生燦。幾乎將滿殿照耀,皇帝悚然大驚,正要後退,卻發現全身酸麻,無力動彈。
“合巹酒……”
他恍然大悟道,抬眼看向晨露,苦笑道:“果然如此……”
他也不掙紮,隻是低聲歎道:“裴楨說你圖謀不軌。朕不相信,沒曾想,居然一語成讖。”
那柄短劍橫在身前,刃身凜冽生輝,一見便知是悉心磨礪過。在燈燭下猶如半輪幽暗地月。
一握黑沉沉的鬢發被橫厲的劍氣掃過,從束發的玉藻中被削落下來,直直墜到那青金石鋪就的地板上。
“圖謀不軌……”
晨露微笑著,帶著幽微的譏誚與沉痛。“我若是圖謀不軌,難道真能做女皇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