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奧林先生,”瑪麗說,“他就在這兒工作,我有封信給他。”

查理從他的辦公室走了出來,瑪麗·海頓小姐等著見他。

“查理,”她說,“你來看我時,我正在給你寫信。我寫完了,你最好現在就看一下。”

親愛的查理:

你叔父已經去世了,我自由了,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心裏明白,你想讓我嫁給你,但你又不願求婚,你是怕我當不了窮人的妻子。親愛的查理,我不怕,——如果你也不怕跟我這麼一個愛著你的窮姑娘結婚的話。因為我知道你是真心愛著我的。

……瑪麗

“我已經告訴律師,你是怎樣花那一千元的,”瑪麗說,“所以,我依然貧窮。除了一百元和一隻金戒指外,什麼都沒有。”

([美]歐·亨利)

年糕的味道

那天去,大伯來開門。一開口,就問我:“年糕——年糕帶來了嗎?”

“帶來了。”這幾年,這樣的提問,這樣的回答,仿佛已成了過年前必須完成的儀式。

我是去拜年的,代表的是爸媽。每年這個時候,我都從廣州回到新加坡來過春節。有人問我,為何不在中國過年,那兒的春節比較有氣氛。我說過年總是要回家的嘛,我的家,畢竟在新加坡。這幾年,我被公司派駐中國,常年住在異鄉,隻能等春節放長假時,我才有機會回來見見家人。

大伯年紀大了,和單身的堂姐住在一起。堂姐白天工作。大伯的日子過得很寂寞,看得出,他在數著日子,盼望著我這個後輩一年一次的探訪。

當然,我也看得出,他最盼望的,是我從廣州帶回來的年糕。

一年不見了,大伯蒼老了許多。聽爸媽說,今年大伯動了兩次手術之後,身體更加衰弱了。

我剛坐下來,就聽到大伯重複老話:“大伯老了,快要回老家了。”

“大伯,別這麼說。”

“一整年,我不斷告訴自己,要等到你把年糕帶回來,吃了年糕,過了年,才甘願走。”

“大伯,你年年都會吃到我帶回來的年糕。”

“你伯母還好嗎?”

進入正題了。我想,我每年來拜年,對大伯的最大意義,就是為他報告住在廣州的伯母的近況。

“伯母身體很好。她要我對你說,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明年,再吃她托我帶回來的年糕。”

“年糕,你伯母做的年糕,真的是口味不同。我幾十年來,吃遍於各種年糕,都沒有她做的好吃……”

我耐心地聽著伯父的敘述,雖然已經不知是第幾次的重複了。老年人都喜歡回憶,關於年糕,關於當年他南來討生活,把年輕的伯母留在家鄉,關於伯母趕做了年糕,讓他帶到南洋來度過在異鄉的第一個春節;關於戰爭、和平;關於兩地離亂,音訊斷絕。

“我對不起你的伯母,我在這裏又娶了另一個女人。老天爺要保佑她身體健康、老來安樂呀。”

“伯母沒有怪你。”事實的確如此,幾年前,當我在廣州通過遠親輾轉找到伯母時,伯母的確沒有怪大伯的意思。她的晚年,過得還不錯。伯母為了表示並無責怪大伯之意,還親自做了年糕,要我帶回來。她交代,要我別說是她做的,看大伯是否吃得出來。

大伯吃一口,就流下了眼淚:“這年糕,是你伯母做的。”

那天,說著說著,大伯就從我帶來的年貨禮袋裏掏出年糕,迫不及待地切了一小片。我想阻止:“大伯,你不能吃太多甜的食物。”

大伯不管我,徑自把那一片年糕放在口中。

算了,他遲早要吃的。

大伯嚐了一下,滿足地說:“你伯母做的年糕,味道就是不同。”

臨走時,我對大伯說:“你真的要保重哦。”

“看看明年,吃不吃得到你帶回來的年糕。”大伯語氣消沉,但我看得出,他眼中那股等著吃來年年糕的意誌。

當天晚上,堂姐打電話來致謝,我們談起大伯的身體。堂姐說,幾年前醫生就對大伯的病情不樂觀,沒想到大伯能撐到今天。不過,最近大伯的視力衰退得很厲害,甚至連味覺也漸漸消失了。

“失去味覺?”

“是的。”

我明白了,隨即轉了話題,告訴堂姐,她的大媽——我那住在廣州的伯母,其實已經在半年前過世了。伯母臨終時,囑咐家人,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讓新加坡的大伯知道她的死訊,直到大伯老去。

“所以,你千萬別讓大伯知道。”

“那麼,你帶回來的年糕……”

“伯母不在了,當然沒年糕了。今年的年糕,是我回到新加坡後,在附近商店買的。”

([新加坡]梁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