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回首往事(2)(3 / 3)

我的母親命也賤,沒有父親,她忍受不了這種孤獨,父親活在世上一天,她便覺得一切安好,母親說,一個女人是為另一個男人來到這個世間的。

我沒有哭,我的眼淚總是很少,即使割腕,即使父母去世,眼淚是多餘的,誰也救不了誰。

安葬了母親,我去了文化館。

哪裏還有文化館?哪裏還有那些精靈樹?哪裏還有那個吟詩的男人?

杏花開了梨花開,開完之後呢?那裏正在開發一個叫藍水灣的樓盤,據說已經全賣出去了。

去找顧小川,他在一所中學當副主任,戴了一副眼鏡,我說你什麼時候戴的眼鏡啊,他歎息了一聲說,我一直戴著眼鏡,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笑了笑說對不起對不起,你看看我多粗心,他說沒事,不是你粗心,是你不愛我,我不怪你。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顧小川,半年後他出了車禍,然後永遠地離開了我。在最後那次見麵時他告訴我,程硯去了上海,他說他離不開你,你走後他才發現,沒有一個女人這樣瘋狂地愛過他,他的胳膊上刺了你的名字,你去找他吧,他在上海。

我是趕最早一班火車回的上海,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找到當年的戀人了,我為他生為他死活,為他做過飯為他割過腕,如果這都不是愛情,還他媽什麼是愛情啊?!

我沒有找到程硯。

電台報紙我都在尋找他,但我沒有找到他。

那個風度翩翩眼神憂鬱的詩人去了哪裏?我不再做杜德的情人,我笑著與他告別,他說你不能這樣說走就走,他糾纏我,捆起我來和我做愛,這一切並不能挽回我的心。我說我不曾愛過你,我愛的是你的錢,現在,我可以花很少的錢,隻要能活著。

我找了份閑適的工作,不做班,薪水微薄,足夠我活下去。我穿麻質布衣,平底涼鞋。與七年前相比,我從一個有錢人家的女兒變成一個自給自足的女子,生活總在繼續,這年頭,有人富了有人窮了,山不轉水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常常一個人在街上吃擔擔麵,還是那樣辣,隻不過是一碗,吃著吃著,覺得心酸,七年前,我很生猛,拉著詩人程硯和我一起吃擔擔麵。

杏花開了梨花開,所有花都開過了,連秋葉都落了,為什麼你還不來?

我想了好多次和程硯見麵的場景,最有可能的一種是他還是從前的樣子,高高瘦瘦地,眼神憂傷,那樣的話我會跟著他回故鄉。一切重打鼓另開張,母親說,女人這一輩子隻為一個男人來。

第二種是他發了財,這種可能性很少,詩人發財的機會不多,顧城跑到新西蘭都沒有發財,還把妻子殺了,他怎麼可能發財呢?我看過他的手相,他的財富線太短了。

第三種是他極落魄,過得還不如我,那也挺好,我不會嫌他的,我知道。這些想法都讓我很激動。

早春,杏花開了,上海的杏樹真多,我騎著車路過那些舊街時常常會看那到那些杏花伸出來,原來真是一枝紅杏出牆來啊。

然後是梨花開,開得一片一片的,真白啊。白得讓我眩目,好象顏色有點發賤,我原以為會是傾城之色,卻原來這樣白得不值錢。

是在超市裏我遇到的程硯。

我無法想象多年後我在這裏遇到自己的戀人,我的詩人戀人,正拿著一瓶子老抽醬油和一棵大白菜,他後麵跟著一個女人和一個三歲的孩子,孩子跟他叫著爸爸。

詩人胖了,臉上浮現出小富即康的動人顏色,他穿著中國很多男人穿得那種拉鎖茄克,肚子腆了出來,腰帶有點鬆。我還看到,他的眼袋垂下來,我忘記了,他應該是三十歲的男人了。

看到我他愣住了,從前我48公斤,現在我依然是。從前我穿那些頂級名牌的衣服,現在我穿布衣布裙。

我的手裏,拿著的是一卷衛生紙。

這個場麵很喜劇化,我們笑了笑,她妻子在後麵說,快點,前麵的蒙牛奶在促銷。

隻有一分鍾吧,我說的是最多。我們擦肩而過,孩子在後麵叫著他,爸爸,我要吃棒棒糖。

我結了帳,交了錢,騎著車子穿過那一條條杏花開了梨花開的街道,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從我眼裏流了出來,我騎得飛快,那些濕的東西順著風飄出去,有一種淩曆的聲音在空氣中破空而來。

殘酷的誤解